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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山上瀰漫著書香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近期回憶的思緒像插了翅膀,飛回了那青春火紅燃燒的七十年代,又進入了那魂牽夢繞的大學校園……。

  火車像一頭老黃牛,“咣當咣當”的在豫南山地行走。車頭上冒着濃濃的黑煙,撲哧撲哧地喘着氣。我坐在窗戶邊,無聊地望着光禿禿的田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臉上被煤煙弄得黑呼呼的,眼睛也畫上了一道黑眼圈。看上去,整個人就像一隻營養不良的大熊貓。下了車,我跑到有水管處,趕緊抹了一把臉,就急急忙忙出了站。

  我這是第二次來武漢了,第一次是在1966年那場大革命中,利用大串聯的機會來到武漢。我記得是住在武漢水運學院,白天就在市內跑,看看長江大橋,瞻仰農民運動講習所,黃鶴樓是看不到的,那時已經拆掉了,沒有重建。本來還想去北京,可這時傳來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大意是,臨近春節了,大家回去過個年,明年再出來進行大串聯。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老人家的緩兵之計。

  我來到了154部隊幹部處,報了到。又是填表,又是首長接見,又是幹部部門的領導語重心長的談話,什麼珍惜學習機會喲,什麼不辜負部隊首長的希望喲,什麼嚴格要求自己喲,等等。

  第二天,我就起了早,趕到華師報到。學院很大,到處掛滿了歡迎標語,一條醒目的標語這樣寫道,“歡迎工農兵學員上大學,管大學,改造大學”,至今讓人難忘。學院在圖書館設有接待站,我們報到后,就被老師們直接安排到宿舍。晚上,我一個人出來在校園裡逛逛,看到那一排排教學樓,一排排的學生宿舍,以及食堂,商店等,我在心裡想,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大學嗎?這是我人生新的起點嗎?我能在這裡學到報效祖國的知識嗎?

  仰望星空,星星調皮地向我眨眨眼,我覺得,它們都在朝我笑,一種善意的笑。我盯住一顆星,越看越覺得它像我媽媽的臉,我彷彿聽到了她的聲音:立勤,你是家裡的老大,你要帶好頭喲,你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啊!這時,我的心跳在加快,我的熱血在沸騰,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乾!

  在華師三年多的時間裡,點點追憶,往事歷歷形成了穿越歷史時光的多組鏡頭,再現我那終身難忘的生命歷程。

  鏡頭組之一:枇杷樹下,一位士兵在高聲朗讀。

  學習外語,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濃重的地方口音是天生的缺陷。記得在小學時,學過幾句俄文,也完全是不成腔調的。大學老師講,學習外文並不難,只要下苦功就行。首先要掌握語感。

  聽了老師的話,我就經常跑到山上,待在枇杷樹下一遍又一遍地朗讀。往往口舌幹了,聲音啞了,我還是在堅持。而且一讀就是幾個小時。晨曦初起,能看到我的身影在山上晃動。夕陽西下,枇杷樹下仍能聽到我的聲音。水塔下,小路旁,崖石邊,都留下過我的足跡。在上學初期,只要是自習時間,我把相當多的時間放到了練習語感、語音和聽力上。功夫不負有心人喲,我的外語成績很快就跟上來了。

  八十年代初,我奉命組建無線電技術偵察大隊,第一步就是培訓外語學員,我雖然八年沒有搞俄語了,但由於基礎較好,仍能去當教員上課。學員反映我“又是領導,又是老師”,我帶領大家奮勇拼搏,取得了軍區教學比賽總分第一名。派出的偵聽小分隊在南疆作戰中破譯敵軍密碼電報,受到軍區情報部的嘉獎。

  直到今天,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已鬢髮斑白,但好多單詞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的,讀音還是說得可以的。

  鏡頭組之二:圖書館要下班了,一個年輕人仍舊在翻閱資料。

  掌握一個國家的語言,不僅是要學會說話,還要熟悉這個國家的人文、歷史、習慣和政治、經濟等。隨着學習語言的深入,我對該國的情況發生了極大地興趣。於是,我開始努力去了解它的一切一切。雄偉的烏拉爾山脈,那可是歐亞的分界線;遼闊的俄羅斯平原,曾是人類廝殺和掠奪的地方;美麗的貝加爾湖,留下了多少美麗的傳說和神話故事;高爾基筆下的令人嚮往的伏爾加城,真的是“賊的城市”嗎?還有狡黠的吉普賽女人、彪悍的哥薩克士兵,迷人的俄羅斯少女,靜靜的頓河,等等。

  圖書館的管理員也經常給予關照,比如你去晚了,就沒有位子了,他就放一本書在那裡,說明你已經來了。你要的資料,他不厭其煩地幫你去找。有時本校圖書館里沒有,他還到別的學校里去聯繫。我有一次想查一個資料,管理員專門跑到武漢大學去找到了,讓我真是十分感動。可惜,時代久遠,我已經記不起他的姓名了。

  我們學院的後面不遠是卓刀泉,軍區炮兵司令部就駐在那裡,星期六晚上經常放電影,而且是放一些社會上不宜公開的電影,比如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二戰秘聞等,都是和蘇聯有關的,我經常和幾個要好的軍隊學員一起去看。地方學員不讓進去,好在我們着軍裝。時間長了,哨兵都熟悉我們了,見面打個招呼就進去了。

  通過看電影,不僅了解軍事歷史,也了解了該國的很多的風土人情,真想去該國感受一下。遺憾的是,我去過世界許多地方,比如南美洲的阿根廷、巴西等,但至今都沒有機會到俄羅斯去一趟,今生不知有沒有機會實現這個願望了。

  鏡頭三:在實習工廠里,我和一位越南人成了朋友。

  學習期間,還要安排去實習。那時的時髦語言叫開門辦學,就是接受工農兵的再教育 。我們去過好幾個地方,學校呀,工廠呀,農場呀,好多地方現在有點記不清了。

  但令我難忘的是到武漢縫紉機廠實習。為什麼到這個地方去呢?據說是這個廠是個紅旗單位,市裡外事部門經常會安排外賓去參觀,好長長國人的臉面。我們到那裡去,有接觸外國人的機會,這樣可以和外國人講話,檢驗你的外語水平的。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去的,那時講政治條件,我們解放軍學員當然是政治上最可靠的了,我的學習成績又算是比較好的,所以我作為第一批學員就到那裡了。

  在那裡乾的是最累、最苦的活,就是在翻砂車間翻砂,做機件胚子,首先把模具放在模板里,模板里堆滿了細砂,印好模印,取出模具,然後抬着近百斤重的模板,去灌鐵水,待鐵水凝固了,打開模板,取出胚件,送下一道工序處理。一天下來,腰痛背酸的很,我們天天盼着有外賓來參觀訪問。一來可以不幹活了,二來見見外國人,試一試語言學得怎麼樣?“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機會終於來了!上級通知,有一批外國人來廠里參觀。我非常榮幸地成了第一批歡迎人員。敲鑼打鼓,紅旗飄揚,迎接外賓在接見室里坐定,一張嘴,傻眼了!來賓是越南人。雖然也學過幾句越語,那是戰場上對付敵人的,什麼繳槍不殺呀,寬待俘虜呀,站住呀,不許動呀,現在能在這個場合說嗎?我面前的這個越南外賓,是個矮個子,胖胖的,身體很結實。大約有二十五六歲左右。他看我窘迫的樣子,笑了。他主動地講起了俄語,說他在蘇聯待過,會俄語。我高興極了,真是異國遇知音喲,就用俄語和他交談起來。

  他是越南人,是個軍官,名叫黎文英。由於作戰勇敢,表現突出,被送到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所以俄語說的比較好。聽說我也是個軍人,他異常興奮,那時候有一首歌唱得很紅,“中國、越南,山連山,水連水,親的像一家人”,中國領導人一直是支持越南共產黨的,全國人民節衣縮食,也要支持他們抗美,所以民間百姓相互很好,看成是牢不可破的戰鬥友誼。我們在一起交流,談得很投機。成了好朋友。我們相約今後加強聯繫,相互學習。他熱情地邀請我有機會到越南去做客。我興奮地答應了。

  沒有想到的是,八年後,越南政府瘋狂反華,排華,我作為一名偵察參謀,參加了對越自衛還擊作戰。我上前線時想,在戰場上若見到他,我一定好好質問他,你們為什麼要這樣?你們是這樣待客的嗎?也許,他就在戰場上指揮與我軍作戰,他怎麼想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絕不會在戰場上對他留情,因為我代表的是祖國,是正義,我會勇敢地對他“亮劍”的。

  歷史就是有驚人的巧合!在一次夜間戰鬥中,我們打死了十多名越南軍人。天亮了,我去現場察看,發現有一個中尉模樣的軍人也死了,我看后感到面熟,翻開他的領章背後的名字:模模糊糊辯認出是黎文英三個字。我頓時大驚:難道真的是他嗎?

  我讓哨兵仔細彙報了昨晚的情形。原來他們趁夜暗之機,排着隊從公路上走過來,想迷惑我們的哨兵,冒充自己人,通過我們的哨卡。誰知,越軍回答的口令不對,我方哨兵就立即開槍了。越軍也進行了還擊,雙方槍炮聲十分激烈,結果,這些偷襲的越軍全部被殲。

  當時,陣地夜間管理很嚴格,連我們自己人都不能隨便走動的。有一次,天下大雨,我待的地棚灌滿了雨水,我也不能出來,只好在裡面待了一夜,渾身都是泥水,凍得不行。那晚的機槍打得很厲害,我知道有情況,我是偵察參謀,急需戰地情報供首長指揮作戰,所以天一放亮,我就急忙趕到前沿陣地來了。

  我沒有和哨兵多講什麼,這與他們無關,他們是在履行職責。換了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我從他的身上搜到了一本相冊,裡面有他的家人、朋友等人的照片……這本相冊,作為一個歷史的見證,我至今還保留着。

  鏡頭組之四:學院領導找我談話,準備去外交部工作。

  一九七四年初,我即將畢業了。想到要走上新的工作崗位,想到要在軍營里大展抱負,馳騁戰場,我更加努力地去學習。這時,外交部來人了,要在我們這一批學員中選拔優秀的人員到外交部工作。最後,選中了兩個人。沒有想到的是,其中一個就是我。先是學院領導找我談話,問我願意不願意脫下軍裝,到地方去工作,我當時懵了,不知如何回答。說想一想再說。軍代表也找我談心,說軍隊也需要人啊!這事當時挺保密的,只有幾個人知道。我也想了一整夜,想到部隊首長的囑咐,想到自己的抱負,想到對軍隊的情感,我從內心裡是不願脫下軍裝的,可到部隊后,自己所學的專業能用上排場嗎?萬一用不上,怎麼辦呢?我輾轉難眠,拿不定主意。

  最後還是軍區幹部部門出面講了話。他們說,部隊培養的人才是有戰略眼光的,現在我國與蘇修社會帝國主義的鬥爭這麼尖銳、複雜,不知什麼時候要和他們干一仗的,平時沒有儲備人才,戰時怎麼辦呀,你不能去,我們來和外交部門交涉……最後的結果是,我回到了部隊。如果我當時願意去外交部門工作,可能混的比現在好一點吧,也可能更差……

  在人生的旅途上,有眾多的抉擇,最重要的,是我們想要選擇什麼。捨去是一種態度,簡單是一種心境。

  回首過往,塵埃半掩的足跡里,留下了幾多艱辛,幾多迷茫,帶走的只是歲月和時光,留給我們的只是額頭上漸多的年輪和兩鬢的白霜。

  人生就是這樣,在行走的路上,刻意的趕路,難免多了些匆忙,一站一站的趕下去,只顧了擦拭額頭的汗水,卻總是被汗水浸酸了眼睛,也就模糊了身邊的風景,當我們在餘下不多的驛站里歇息下來,順着腳下走過的路回頭望望的時候,才知道,眼瞼已經被匆忙拉長,遮住了回望的目光,想再回頭走一遍來時的路,腳步卻已經蹣跚了。

  漫步人生旅途,不在乎其目的地,而是在意路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