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日子確實很大,逼仄的小屋跟本就放不下。我親眼看見鄰居一個殷實的人家,一口氣買了好幾棟樓房,準備裝日子,但嘗試幾次,都沒能如願。沒辦法,只好把剩下的日子堆在外面。
到了夜晚,忙碌一天的人們都已酣然入夢,沒有人看管日子,黑燈瞎火也沒人專門出來偷日子,再說了即使被偷走了,也沒用,誰家都不缺日子,日曆上厚厚一大籮,有的是,有的人家還犯愁這麼多的日子不知該怎麼過。日子兀自露宿在慌郊野外,任憑風吹雨打。但日子從來也沒退縮過,它彷彿經歷千錘百鍊,而依舊毫髮無損。
我家的日子按顏色分白天和黑天兩種。按性格分,白天的日子活潑,夜晚的日子安靜。按性別分有男人的日子和女人的日子。按年齡分有大人的日子和孩子的日子。按條件分有富庶的日子和貧窮的日子。按長短分,最短的日子眨眼之間就沒了,最長的日子也就是一輩子那麼長。按狀態分有陰晴園缺的日子,按情感分有悲歡離合的日子,按表情分有喜怒哀樂的日子,按冷暖分有酷暑寒冬的日子,按陰陽分有活人的日子和死人的日子。按年代分,不同的年代,日子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日子按季節分春夏秋冬四季,四季的日子主要是由大地和太陽關係的好壞決定的。春天的日子,比較溫和,百花盛開,草木蔥蘢,滿圓春色,惹人喜愛。夏天,灼熱的陽光舔着大地的臉,把日子弄的跟麻辣燙似的,火熱的酷暑讓人汗流如雨,煩躁不安。秋天比較冷靜、薄涼。碩果累累的日子讓人充滿沉甸甸的喜悅。哲學家和詩人喜歡站在秋風裡,望着南飛的大雁和飄落的黃葉,深沉地思索着什麼。
冬天,太陽總是背朝大地,兩家的關係變得緊張、疏遠而又冷漠。與夏天截然相反,冬天最大的特長就是善於發明創造寒冷,這對於有生命力的東西,不是一個好消息,但它們並沒有抱怨,悄悄躲藏起來,消磨自己的忍耐力。再它們看來,多虧能有這樣一個日子,讓它們有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子,你不能要別人的日子,別人也不能搶你的日子,自己的日子都得自己親自去過,這一點誰也幫不上忙。這些日子看起來很繁雜、瑣碎,但當你過過之後,你就覺得很簡單,稀里糊塗就過來了,像是做了一場夢。
日子這東西,它悄無聲息地遍布在我們周圍,滲透在各個角落,根深蒂固,無孔不入,生生不息。它就在我們的牙齒上嚼來嚼去,在我們的鼻孔里進進出出,在我們的眼睛邊東張西望,在我們的耳朵旁竊竊私語,在我們的心事中輾轉反側,在我們的手指間稍縱即逝,在我們的夢囈里回味無窮。
日子這東西,它就像一不小心潑出去的水,沒了就沒了,你別指望它自己還能回來,從們縫裡塞給你。日子就是清晨剛從被窩裡爬起來的太陽,金光燦爛,朝氣蓬勃。日子就是黃昏里的夕陽,它像一塊橡皮,把天空的痕迹一點點擦掉。日子像子彈一樣不停地衝上來,年齡也一次次地向日子進攻。日子一走,年齡就急了,它試圖把日子捆起來,卻無濟於事。最後年齡老了,跑不動了,日子圍上來把它捆起來,仍進了汪洋大海,日子勝利了。所以,我敢說至今沒有人能活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