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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鄉情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對於每一個身在異鄉的人來講,能夠饒有興緻地回憶故鄉童年的往事,那確實是一種幸福的陶醉。

  且不說故鄉是童年的樂土,那清河裡的小魚兒、老槐樹上的麻雀、鄉間小路兩旁那掛滿藤蔓的豆莢;更不用說童年時的玩伴、少年時的同學、兄弟間的打鬧、還有父母親的呵護……多麼愜意的故鄉啊,故鄉連同那故鄉的老屋是揮之不去的情結。

  然而時隔不久,我卻漸漸地感覺故鄉連同那老屋的確與我漸去漸遠了。

  不是么,就在十幾年前,我還常常踏着自行車帶着孩子沿着鄉間的小路回到老屋去貼近故鄉,白天傾聽夏日的蟬鳴,夜晚感受鄉村的寧靜;即就是在母親去世后老父親已經接到城裡生活、責任田已經完全不種了的那幾年,也還有“回老屋看看、轉轉”的念頭時不時地驅使着我,隔三岔五地回到家鄉的老屋,即便是無事可做,但總可以撫摸童年的記憶。那時想,這裡或許就是我永遠的故土和歸宿了。

  近幾年我偶然覺悟到那種“念頭”已經很少了,少到了只有在清明節期間回鄉尋根祭祖;或者是在春節前夕於祖先的墳前感恩膜拜。

  老屋的院子以前是經常里裡外外打掃的,印象中的那個院落有夏天老槐樹濃濃的陰涼,還有合歡樹素凈的絨花散發著的淡淡清香,院里院外始終是潔凈的;爾後老屋記憶更多的是掛在屋檐下的蛛網,院落里厚厚的或已經腐爛的落葉;再後來,回村辦事老屋也不進去了,只是駐足,帶着一絲的悵然凝視一下那已經銹跡滿身的鎖頭,還有那在風中搖曳着、且退色了的半垂的春聯。

  老屋的確就在我的面前,而我卻沒有進去的念頭,起碼這一次。仔細回味,確實有些許的酸澀,這裡曾經是我童年的樂土,我的祖祖輩輩在此間曾經演繹了多少飽含酸甜苦辣的人生故事,如今面對她我卻開始漠然,難道是我在漸漸地忘本而且無情地在割捨這神聖的鄉情嗎?我陷入了苦苦地沉思……

  先祖的故事基本是身不離土、勤儉持家、篳路藍縷的創業史,在父輩和族人中神奇而斷續地傳唱。我想,這或許就是我的鄉情的有着千絲萬縷交織着的深深的根,我可以隨時隨地地依據父輩和族人的演繹而自由地想象祖先們創業的執着和艱辛。

  而我的母親在家鄉和老屋辛勤創業的影像是我親身經歷的一幕幕苦澀又甘甜、心酸而幸福的故事。

  兒時候的記憶里,且不說冬日的早晨,甚至沒有一隻滴滴答答的馬蹄表,母親天天早早地叫我們上學,寒冷冬夜那伴着柴火堆的機杼聲,枕頭旁邊那嚶嚶嗡嗡的紡車聲,還有油燈下母親吮吸被針扎破手指時的此情此景,始終都縈繞耳際,恍若就在眼前,單是回想起鄉村的除夕之夜就讓人幸福而又酸澀。那時沒有電視和廣播,夜已經很深了,勞累了一年的人們在嘮叨和盤算了過年的設想后蜷縮在溫熱的火炕上,孩子們也因要起一個大早燃放鞭炮,早已進入了夢鄉,而母親依然在準備着十幾口人過年的器用,不知什麼時候在我們的袖頭已經露出棉花的黑色棉襖上套上了母親親手縫製的新衣服。大年初一,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早已在灶房裡忙碌着,好像她整晚上就沒有合眼;小朋友們聚在只剩下一個大石墩的城門樓前炫耀着自己的新衣服和手裡的鞭炮,天真的驕傲、童稚的羨慕、以及無憂的歡樂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朝霞燦爛、幸福美滿的新世界。但是那時很少去想這個童話世界其實是母親親手締造的,那時候對那常常是泥濘小路的鄉村、煙熏火燎的老屋有着與生俱來、本能而純凈的眷戀,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那裡不僅是兒時的樂園,還有勤勞而善良的母親。

  對於更多的人來講,無論是放學回家、還是遊子歸來,可能進門第一聲喊的往往是“媽——”。然而勤勞的母親由於積勞成疾,帶着對生活的憧憬和眷戀過早地離開了她常年勞作的老屋,不在世間了,父親還在鄉村老屋居住的那些年還常回家看看,可是沒有了母親的老屋總是空蕩蕩的,我的心也是空蕩蕩的;自從老父親來到城裡和我們一起生活,就很少再回到故鄉了,僅有的清明和春節也較少停留。

  慈祥而智慧的長輩們營造了濃濃的溫馨,不管你長多大,一見面他們都會親昵地叫着你的乳名,或者以最簡化的方式親切地稱呼你,關切地問你的工作與生活,或者乾脆就是一聲笑罵……在渾身暖流涌動的同時你會感受到更多父母般的愛意;更何況他們都是個性鮮明的,每個人都有一段傳奇故事或者最為閃光的地方,足以讓人經常提起,津津樂道,即便是你已經遠離故鄉在外工作了,這些故事也會在你不經意時閃進你的腦海,那些慈祥的面容和熟悉的身影也常常自覺地在你的腦海里浮現。可如今他們一個一個的或者在盡享幸福生活中漫漫地老去,或者在用盡最後一絲氣息抵抗病魔中、懷着對新生活的無限眷戀、裹挾着對未盡事宜的終身遺憾萬般無奈地先去了。人到中年而又在外因工作或者為生活奔波,聽到來自家鄉的消息時往往更多的都屬於這一類的。可能在清明時,你回家祭祖還看見他或她佝僂着年邁的身軀在侍弄了一輩子的土地理播種着希望,而麥熟時節你回來,還是在那塊土地里就多出了一個插滿紙花的墳塋;也可能在春節時你還看見他坐在貼着寄予了一年美好願望的鮮艷春聯、而且寬敞明亮的門廳里含飴弄孫,可你中秋回來那原來貼着紅色對聯的地方已經換了白色的輓聯了,子孫抑或是親朋好友們試圖用最美好的詞語來告慰失去的亡靈,其實倒不如說是在撫慰自己無限傷痛的心,使自己儘快能夠從那個難以接受的痛苦的親情中解脫出來,懷着感恩的傷痛、甚至還有突然無主的迷茫、用因為過度悲傷而布滿紅絲的眼睛去面對現實,開始新的生活。

  是的,父母還有鄉親父老就猶如我們頭頂那蔚藍的天空,春風和煦,陽光明媚,白雲朵朵,雨露滋潤,而如今這個天空突然塌了。在以往,每當快到村口的時候,遠遠地就遇見了曾經與我相伴或者看着我長大的鄉鄰,一路熱情,在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老屋的門前;而現在即便是碰見了,而一個又一個是好奇的眼神、或者竟完全是一副漠然的眼光,你難道就不覺得這裡與你已經開始陌生了嗎,更不用說等到村裡的新人大都不認識你的時候。這裡有一個真實的故事,2004年我攜同事到上海拜訪一位家鄉的學者,他不無感慨地對我們講,就在前一年他來西安出差,遊子思鄉之情拳拳,就順便回到了他舉家闊別了近六十年的家鄉,還依稀記得老屋的位置所在,徘徊,留戀,追憶,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全村的人們幾乎都不知道這裡曾經有他們一家人的存在,就是想打聽也無從問起,只有三位大概知情的老人又恰巧不在、或者不遇,真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就站在故鄉的懷抱,可我已經感受不到鄉情的溫熱;我時刻眷戀着曾經生我養我的故鄉,可故鄉已經忘記了我;我的故鄉近在咫尺,可那醉人的鄉情卻漸漸地遠去……

  聽着這浪漫而又令人傷感的故事,我恍然醒悟:鄉情也是需要常常回來滋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