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有的人,出現在你的生命里,是為了讓你學會忘記,而她的生活氣息,卻能如燦爛暖陽,照亮生活的前方。
決定提筆論此文的時候,我不知是為了紀念逝去的歲月種種還是悼念感傷的昔日情懷,若說是友誼,未免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太牽強;若說是初戀,那就未免太早,但那每每觸碰腦海中那段回憶,總是如同一片暖陽滋潤着心窩。也罷。畢竟那只是我小學低年時一段難以平復的情愫罷了。
她,(PS。且稱她為我心中的上海姑娘)是我小學一年級的鄰居,那是我父母由農村到城裡來的第三個年頭。也是我記憶中烙痕難以擱淺的一年。我們舉家租住到一個同鄉的房子中,那個年頭的景德鎮正經歷着市場經濟大潮變革的衝擊,千年聲譽的“中國瓷都”挽留不住十大瓷廠生存的空間,十數萬瓷工失業使得擁有住房成了一個難圓的夢境。然而現實的殘酷卻撼動不了內心真實的碰觸。
回憶中我們家新搬的住所當時是市郊的邊邊角落,矗於此起彼伏的山包上的,除了一倒閉瓷廠的生活區外,就僅剩下一些看似支離破碎的私房。然而她們家就是我新家那棟單層私房裡當時唯一的租戶。也如同西伯利亞冬日中的暖陽般,照耀着整個山房。
她的母親是上海人,印象里這個鄰家阿姨的腔調雖然總帶着吳儂軟語的海上腔調,但是她的心中卻滿懷豪爽大方的坦蕩情懷,也正是如此,她父母之間總是衝突不斷,戰火不歇。而伊的父親是本地人,脾性較柔。記憶中,她父親寫得一手極好的毛筆字,在她家套間里的小圓桌上總是擺放着一塊白色的小瓷片,她的父親能用細狼毫沾上紅色顏料在瓷片上工整的寫出楷體的蠅頭小字,這在過去瓷業繁榮的時候,憑此手藝是可以換得極好收入的。任何一件做工精美的仿古瓷最後都要由她父親這樣的匠人在器皿底部落上“康熙年制”或“乾隆年制”四個字的底款收尾,一件藝術品才算是最終完工。
我與她的首次照面便是搬家時,她與家人熱情幫助我們搬運操勞,那時的她皮膚黝黑,剃着短髮,活脫一個假小子。搬家完畢之後,我拿出功課來寫,才得曉她和我是同讀一個小學,比我還要高一個年級。這也成了我與之關係親近的緣由,因此一段時間我們便迎着朝暉同去上學。她的性格略顯活潑,我們所讀的小學當時是名校,每天放學時間都極其規律,自與她相鄰,我的教室門口便總有了她等我放學的身影。朝夕相伴,不曾離棄。
那時候,上學的路途多是趕路,唯有放學我們倆才能不緊不慢的玩着回家。
放學的路上,她帶我翻山越嶺,追逐夕陽,在那個沒有零用錢的年代,她卻能在山野之間帶我找到“野味”。 酸酸甜甜極其開胃。
“這種就要吃它的莖”,山野里她像是植物專家一樣摘過一種藤蔓,剝去藤莖的外皮如同孩子般露出白白嫩嫩的肉來,我們像貪心的孩子吮吸着蜜糖般一路走回家。不久我也成了“野外植食行家”,也由此開始豐富了童年放學路上的閑暇時光,夕陽如同腮紅般映襯着臉頰,她那甜美的笑容也如那日的夕陽般印在我的腦海中.。
“這叫豆腐草,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她摘過一種三葉植物讓我嚼,細細咀嚼,嘴中甜蜜的味道如泉涌般不僅滋潤着口舌,更是在那個灰色的時代里,滋潤着心田!
那是個無憂無慮的年紀,黑白的學校生活被市郊的這個新夥伴渲染的多姿多彩起來,每到周末我們要瞞着家裡人偷偷的四處遊玩,去對面山谷里看火車,去附近池塘看人釣魚,去山上找野桑果,家附近的荒山野嶺小溪山澗幾乎都留下了我們的身影。銀鈴般的笑聲,成珠成串;而我們兩家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雙方父母晚上一起打四人撲克幾乎成了固定的娛樂方式。
在那一年的暑假裡,開始熱播《新白娘子傳奇》,我們兩家人每晚飯後便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這成了我們暑假中黏在一起的必備節目。
“我外婆家有三台電視機,就全都套上箱子。讓我們家的小孩一起挑,誰挑到哪台就歸誰,我以為大的好,就先挑了大的那台,誰知道大的是老黑白電視,小的才是彩色的,所以我們家電視機就成了黑白的了!” 每次我們一起守着晚上六點看動畫片時她總是感慨小時候挑電視的失誤,並且報着一臉的內疚,不能看彩色動畫片成了我們童年的遺憾。
二年級時她的父母的矛盾卻日益擴大,這種吵鬧變得日趨嚴重,而她則是每次都無奈的避到我家沖我吐吐舌頭笑,直到她母親負氣回家才告終。
那年十一國慶長假的時候她母親由上海回來,宣布帶她回上海,連轉學的學校都已經安排好了;知道這個消息,大家都嚇了一跳。
“這下你可以回想念的上海了!”我酸溜溜的對她說到。
她卻悶着臉幾天也沒有和我說話,也幾乎不出房門。
直到她要走的那天下午,中午我耷拉着背着書包走出房門,只見他在門口佇立已久,我們倆對視相望卻不言語,不記得是誰先由淚水打濕的臉頰,總之兩人抱成一團哭得驚天動地,兩家大人全都驚出來了,勸了反而更加哭得撕心裂肺,任誰也拉不開。
“這倆孩子感情真好!”她的父親不無感慨的說到。最後分別的時候她父親拿相機給我們照了唯一的一張合影,而隨即她便被獃滯的拉走了,尚可知,拉走的不是鄰家朋友,而是我心中的一輪小太陽。
在那之後,我開始習慣獨自一個人上下課,偶爾會嘗嘗她說的豆腐草,偶爾會走一走不同的山路回家,小學五年的下雨天,我都會習慣帶那把笨重的黑雨傘出門,這成了一種習慣。
。。。。。。
兩年後,我四年級的暑假的一個傍晚,我坐在家門口小椅子上寫作業,她和她母親走到我跟前。
“她爺爺過世了,回來奔喪,待一晚上就走,但是她吵着要來這看看。”她母親和我父母寒暄到
“你沒有話要和明明說嗎?”她母親問她到。
我抬頭看她,她長高了變白了。可形象依舊如此的溫暖,柔美。
她則和走的那天一樣只是和我對視,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無語凝噎,直至最後,她遞給我一瓶我們這還沒有的“塗改液”和我們的那張合影,照片後面寫着四個字---“別忘了我!”人世難料,自此,我再也沒看過她。
猶記得我倆卻總有着聊不完的話題,溫馨的過往成了我對她記憶里的一個定格畫面,直至今日依然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而現如今生活依然富裕足食,我的心卻像上了囚心鎖,當初的回憶卻時常在腦海中翻騰,每每難寐,記憶便如困獸。
大雨的深夜中看這泛黃的餐角照片,如今我再也嘗不到昔日野果的甘甜,再也不能回到數十年前那個夏日的夜晚抱憾黑白電視的無力,再也不能回到照片上那般的舊時光,是的,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但是那個活潑向上的上海姑娘的印象一直溫暖着我的心房,不知不覺也成為我生活樂觀生活的信仰。是啊,那一個上海姑娘,那一輪溫暖而再難接近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