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楊四海,是在重慶長江航道文化建設推進會上,他和南京的郝健,推薦他們自己辦的一張很有文學品味的小報——《浪花》;第二次接觸,是在美麗的西陵峽畔——宜昌石牌文聯座談會上,聽他聲情並茂地講述自己創作的故事;第三次接觸,是在湖北黃陂長江作家協會代表大會上,我與他毗鄰而坐。
他第一次給我的印象是,一名文學愛好者;第二次給我的印象是,一位照稿子講話、不太善於表達的文人;第三次給我的印象是,一位有思想、有才華、有魅力、有力度的作家。
在去黃陂開會的前夜,我和他同住漢口好百年酒店,半夜,我敲開他的房門,握手寒喧之後,他給我泡了杯“桐城小花”,茶葉左右飄移、上下浮沉、若即若離,“木蘭墮落花微似,瑤草臨波色不如”。我在感嘆“一生為墨客,幾世作茶仙”的時侯,他慢騰騰的點燃一支一包10元的黃山牌香煙,900多度的近視眼鏡後面,折射出一雙智慧的眼光,似乎若有所思,若有迷茫,但透出更多的是堅定和執着,深遂得象萬丈深淵,深不可測。我和他都愛好文學,文學最容易架起人與人之間心靈的橋樑。
你的文章大都源於長江,源於航道,源於生活,給人感動最多的是很多細節描寫,千針萬縷又不失生動,你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我直接問。
觀察,楊四海說。
確實,他觀察得十分仔細。他寫船上的纜繩:事實上,是繩子先於船體到達岸邊。在船長“慢速,穩舵,穩舵……”的口令中,船舷平行地移向岸線,從船首與船尾擲出的那兩根繩子,與岸線成90度夾角……岸上的地址,不管它是城市的、還是鄉村的,都可以成為我們的出發地——在另一個時間,我們將要離開的那個地方。
他寫燈光:河流上,夜晚的燈光是必需的,它們一直瀰漫在又濕又黑的空氣里,用光的熱切,在黑暗中一路輕聲低語。
他寫水位:用“水位”這樣的方式,朗讀着河流對這個城市的觀察。現在己是深秋季節,水面與河床底部的垂直距離正在縮短,水位下降,流速減緩,流向依然向東——這一點肯定永遠不會變化。
我喜歡他對事物細緻入微的描述,更欣賞他對語言的駕馭能力,撲實,生動,精鍊,優美,不拖泥帶水,不驕柔做作,平實、親切而又自然。
長期與文字接觸的人都知道,語言的雕琢,是一個長期打磨的過程,打磨一篇好的文章,就象打磨一串珍珠,絕非一日之功。
你的語言很美,我肯定。
琢磨,楊四海說。
他寫面具:紅、紫、黑、白、黃、綠、藍——那只是他們年輕時,畫在別人臉上的璀璨。
他寫在河邊:在河邊,我的思考總是模仿着河流,不僅鮮艷活潑,而且像流水一樣起伏連貫,有了一個不會腐朽的意義。
楊四海的語言,精鍊到一個字不多,而且富有哲學意義和意味深長的人生思考。
確實,楊四海的文章寫得很好,尤其是以散文見長,真正有歷史厚重感和啟發意義的散文,當屬《蠶豆花開》。
你怎麼知道蠶豆花開?我繼續問。
研究,楊四海說。
我確信,他研究過歷史,研究過1942年的那個夜晚,研究過我和他的老鄉陳獨秀,更研究過奪去陳獨秀生命的,那些狀如蝴蝶,或紫、或白、或粉紅色的蠶豆花。他用質撲的文字,努力“還原”乾生返回家鄉的情景。
楊四海在讀陳獨秀的時侯,我在讀楊四海。
想想啊,我們每天都在觀察同一條河流,都在從事同樣的職業,都有類似的人生經歷和生活背景,都有人到中年之後的繁忙和負重,可楊四海卻超脫了人世的喧囂,靜下心來,把一些不引人注意的細節,刻畫得像詩歌一般美麗。這裡,除了文學的技巧之外,更多的是歲月的積澱。
他長期筆耕不輟,去謳歌,去還原真實,用文學創作,給別人帶來美的享受,用誠實勞動,去實現長江航道人的夢想,是楊四海這樣的長江航道文人,最真實的初衷。
當我準備擱筆的時侯,我在想:很多人研究歷史,研究陳獨秀,都在想象座落於門牌55號處的安慶供水集團的辦公大院——那裡的陳家老房子的時侯,想象江南水鄉到處都是形狀酷似蝴蝶的花朵的時侯,楊四海,你怎麼突然想起蠶豆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