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只種了一畝麥子。”
眼看就到麥子收割的時節了,遠處樹上旋黃旋割鳥兒的叫聲就連夜晚也會傳進耳朵里幾聲。地里飽滿的麥穗也已經逐漸的顯露出了淡淡的黃色。最近一段時間我幾乎是與父親一起回到家中的,可是他總會閑下來之後對我說上面這句話:“今年只種了一畝麥子。”
回憶小的時候,即使家中父母每年要外出打工,家裡的地也總不會被閑置。甚至連那山頂上的幾畝並不是很肥沃的土地都會被撒上種子,那時候小,每到麥黃時期外出打工的父母總會騰出一個人回家來收麥,而我也就相應的被帶到山上。當然,僅僅四五歲的我根本是幹不了什麼活兒的,更加確切的說只要我在山上別搗亂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這座大山的山頂在當地的地理風貌中奇特的變幻出了一大片及其平坦的土地,也就在這裡,我們家分有三畝多的土地。這片土地雖然說並不是真正肥沃的黑土地,但是只要老天爺爭口氣,在風調雨順的年頭山頂的這幾畝麥子產量也絲毫不比川地遜色。於是每年的這個時節我最嚮往的便是在父親或者母親的帶領下去收麥子,然而之所以喜歡,原因也並不是因為去山上看那一片片黃燦燦的麥子在一一陣風帶動下風騰而起的層層麥浪。而是在哪裡還有另外幾種我幼年時期最着迷的事物吸引着我。
其中一種就是那美味梅子,梅子我也是吃過幾種。但是總覺得只有這裡山頂上的那種是最為可口的,熟透后黑紅色的梅子現在想起來都感覺讓人口水直流。現在想之所以山頂上的這種梅子口味甘甜,吃進嘴裡酸甜但是不澀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為這裡地勢高,日光充沛的因素吧。而關於吃梅子,印象中還有這麼一件往事,這事情直到現在村子里的有些人還會提起。故事的主人公便是我和我的親兄弟。
前面的文中也說過,我的兄弟在我記事開始便一連好幾年被外出打工的父母帶出去,而家裡也就是我和我的祖母了。但是在麥黃的季節里,我的父親便會趕回家中收麥子。通常情況下是不會帶着我的兄弟的,但是也不知道怎麼了,在1998年我的父親回家的時候竟然帶上了我的兄弟。後來我才知道是我的祖母特意讓帶回家來的,我心裡清楚,老人家也肯定是想念她的這位小孫子了。於是在期待與盼望中度過了三日之後父親帶着弟弟一起回到了家中。
父親打工的地方在河南,在制磚廠包工,那裡的天氣相對於我們這邊來說熱的多。所以弟弟回家的時候是一個禿頭,黑而且瘦。頭頂上還有一兩個被蚊子要過留下的疤痕,這樣子看上去現在想想真的讓人感覺到有點兒心酸。半年多沒有相見的我們一見面自然是倍加親密,更何況我們是兄弟,這種親切感就更加的不用說了。
記得父親回到家中簡單的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喝了大半碗我熬的灌茶(因為事先知道父親要回家,所以祖母吩咐我特意熬得。家中也在沒有什麼解乏的吃食,無奈,也只是這苦澀的茶水了。)便起身準備去地里了,想想這樣的生活是多麼的讓人感覺到無奈與傷感啊!可是我的父親依舊在堅持着,近兩天的徹夜未眠,回家沒有好好地躺一覺便又一次的要背着火辣辣的太陽,去辛勤的勞動。或許吧,這也就是生活。當父親打算去地裡帶上我的時候,我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陌生還有抗拒。年幼的我又能體會到些什麼呢?歲月也已經將我們父子兩人之間的情感逐漸的拉遠了。
直到現在我常會回憶起父親臉上的那種笑容,然而每一次想起心中也總是一份酸楚。因為這笑容是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歉意,對於生活的一種無奈,更加是一份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心痛。
當父親去了地里之後我便偷偷地帶着自己的弟弟去尋找我將要呈現給他的禮物——山上的梅子。
弟弟小我一歲,所以我們兩個在村子里人的眼中差不多是一般大的。中午的太陽相當的毒辣,終於等到達了目的地我們兩個已經是滿頭大汗了。眼前一大片梅子閃現在我們眼前的時候我的心已經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可是在上山的時候我是已經給弟弟承諾過的,只要我摘下的所有梅子都會給他,我一個都不吃。可是因為年紀小,我還是失信了。最後惹得弟弟放口大哭,迫不得已,我將我的屁股給他,讓他打。後面的事情我也記不清楚了,那個時候畢竟年紀都很小,所以發生的許多事情也已經記不清楚。但是這件事情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到現在都會有村子里的婦女提起。
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父親在外打工的日子也終於結束了。家裡面欠人家的錢也還清了,而且父親的手中也積攢了不多的一筆錢。可是眼看着我和弟弟兩個要上小學,單靠種地根本是維持不下去的。如果花這筆錢家裡的日子想很快又一次的會過爛包。思前想後,父親再一次的做出了一個徹底改變這個家還有這幾口人命運的決定。他打算將家裡土地的一半讓給別人去種,自己只種一半。而他則選擇去煤礦上班,為了生活,為了這個家,父親心中縱使有千個不願意他還是要去——但是我知道,為了這些我的父親是甘願的。
當把家裡的土地拱手讓給別人種之後,父親臉上的笑容忽然少了很多。他費盡周折,花錢送禮找人托關係,在半年之後終於在煤礦開始上班了。由於父親的能幹,很快的在其他礦工中脫穎而出,相應的工資也逐漸的增長。而隨着祖母的年紀增長,母親在家的過量的操勞。父親每年也就相應的將家裡種的地逐漸的減少,可是慢慢的,村子里的種地的人也逐漸的少了。就算是白白將土地送給別人去種也沒人種了。其實也並不是沒有人願意種,多半原因是村子里的青年都外出各自奔了前程,剩餘的這些上了年紀的人也沒有能力種植這些土地了。就這樣,家裡現在很多空閑出來的土地也已經長滿了野草。
父親今年44歲,近十年的煤礦生涯在我和母親的一致反對下也結束了。可他也總是閑不下來,一回到家中便又去了工地打零工,一天下來就是元錢的工錢本來也不是很多。更何況外面火辣辣的太陽,那黝黑的皮膚現在曬得更加的黑了。和父親說了多次,讓在家裡休息幾個月再說,可是每一次他總會用他自己的見解用語言將我征服。
父親的發間也已經花白,可是臉上的笑容還是依舊存在的。只不過與以往所不同的是,父親臉上的笑容此刻所顯現出來的多半是滿足,還有欣慰。我想當我看到這些,我也就心中覺得較為踏實了。
然而伴隨着又一個麥黃時節的臨近,我似乎又看出了父親心中對於土地的那份感情,因為最近他常說:“咱家今年只種了一畝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