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吐丫了,小樹放葉了,一婆一婆的野泡子全都融化了,小滿來了……
門窗抵擋不住小鳥的啼鳴,天管笛簫,南腔北調從四面八方接踵而至,敲打在最細那根心弦上,讓人心發酥,沸沸揚揚,魂不守舍了。抬眼樹上、樹下、河泡、岡巒與天空間全都被各色羽毛的鳥們佔領了。有灰文鳥、金山珍珠 、白腰文鳥、七彩文鳥、五彩文鳥、黑喉草雀、梅花雀五花八門,大漠成了鳥的大戲檯子了,悅耳的啼鳴聲使漠南鄉村的夏日如痴如醉了。
這是童年的小滿,這是漠南老家夢中溫馨的小滿,她讓人陶醉在夏日的美好中不能自拔,情不自禁。
又一個小滿到了,一夜春風,河泡融化了,草地綠了。
小滿鳥來全。已經等了許久的心發脹,也看了許久的眼睛發痛了。可是昔日的漠南再也沒有看見鳥來全過,甚至已經讓人懷疑是否鳥已經絕跡了。行走在熟稔的土地上,田野卻顯得十分安靜,安靜得有些單調,沒有色彩,頓生“忽如一夜春風至,只是不見鳥飛來的嘆惋、不解與鬱悶耿耿於懷。順着村莊田野望去,滿眼的樹綠了,可是綠的深沉,綠的沉寂,綠的有些萬籟寂靜,沒有一聲鳥的啼鳴聲,綠的讓心情壓抑,絲絲縷縷的感傷。對這樣的綠也就有了些不舒服、不協調,不完美的缺憾。
這個季節,三十年前漠南早已是鳥語花香了。小滿一到來,我們這些泥孩們開始歡實了,各個來了精神頭。坨樑上、樹林里、河泡岸,仨一夥倆一串的提着鐵夾子亂串,順着河沿、樹蔭底下到處看到下夾子的情形。每盤夾子上銷得都是槳桿蟲,還都是活着的,鳥從老遠的地方就能看見蟲子在動。這時我們正躲在一邊樹下偷偷地窺視呢,看那黃蛋殼,三道門、紅蘇雀一群一群飛來飛去,一會功夫,每一個人都能夾住十幾個。那時,打住的死鳥拿到家裡埋火盆里燒着吃,活的放到屋裡養着,在屋裡飛着叫着,有時哪個忘了屋裡有鳥這檔事,一開窗戶撲棱就給放飛走了,心疼得直抹眼淚毫子。
夏日風裡看當年,我試着去尋覓童年房前屋後記憶中的沙岡,散落那岡巒間古怪靈精的野榆,嘎達楊,柳樹,點綴其間的湖波,感覺一下兒時那種田園牧歌,塞外桃源般意蘊和味道,走了半天一切早已面目全非了。少年時每到小滿,村上小夥伴們便提着夾子滿河泡的溜,如今那河泡、灘壩都不見了,就連飛來飛去的鳥兒也不見了蹤影,甚至來飲水的家雀,整天圍着人家房屋轉悠的喜鵲也稀少了。昔日在水塘中躲避暑熱乘涼的牛們也都沒了蹤影。原來天造地設蔥綠的沙梁、那種有規律的坨岡、樹木、花草,如同人體一樣七經八脈似的河湖都不見了,只有密密麻麻的農田,即使把地球都給拋開也顯得不夠用農田,哪裡還有小鳥落腳的小滿啊!立時心裡鬱悶得不得了。我茫然四顧,依然不見雀影。只是在城裡市場上看到一堆鳥籠子,和那籠子里鳥的歌唱還是哀鳴,不覺哀嘆鳥雀們或許都被趕盡殺絕了不成,還是飛到其它地方去了,或者是到國外去了,如果是那樣我就高興了……
愛鳥日期間,我從央視新聞中看到一組記者隨南雁、候鳥北遷時一路拍攝的鏡頭,原本糾結的心再次給觸痛了,我不解的小滿,原來鳥們還沒有來到就給人一路宰殺了!。電視里的鳥們,有如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時的情景,過雪山草地,冒着國民圍追堵截,鳥們那種悲慘的結局甚至超過了國民黨與小日本的毒手,弱小的鳥們一路有偷獵者設下的毒藥區、大網區、鐵夾子區、槍炮區考研,可謂一路艱難北上。在東北,在華北,在西北,哪怕疲憊的無路可走,偶爾剛剛落地休息一下,卻給飲下的一滴水給毒死了,飢餓的因一顆草籽給毒死了,被一片網給網住了,給夾子給夾住了。原本帶着希望飛來,帶着迷茫與無奈死亡。在華北地區的上空,我看到記者拍攝到的一隻天鵝的鏡頭,他也許剛剛才從南方飛來的,有多少對北方的渴望與嚮往啊,落腳的片刻卻被盜獵者的夾子死死的夾住了,長長的鐵鏈子在空中遊盪,他把全世界人的心都給盪碎破掉了,可天鵝依舊艱難的在天空中飛翔,向北,一直向著他心中的北方棲息地飛去,也許在途中便帶着無限的留戀死掉,流落淚了!我聽一個朋友講,在他們老家滿斗村的後山里,曾經進來幾隻野山羊,十分溫順,總是與人很近的地方看着人們,眼神里留露出依賴、期盼與拘謹、可愛,可是沒有過多久他們中就有一半被獵殺了。一天他去問那個獵殺者,那人說,我不獵殺別人一樣獵殺,還不如我獵殺了!這是何等自私、愚昧、恐怖得慘絕人寰的回答啊!。聽到這件事時我也在考慮,當地就沒有一些組織管這些隨意獵殺野生動物的嗎?可是想想,自己也都不願意想了。閑暇時去公園散步。每次都能遇上幾個撒網足鳥的人,在我眼裡他們就像無惡不做、可惡之極的壞人。可就是這些人,當行人無意間走近時,我見他們很是氣憤、懊喪,將要到口的鳥兒給沖跑了而垂頭喪氣,沮喪的如喪考妣。每次我都是暗自里幸災樂禍許多天,慶幸鳥兒幸運的逃此一劫,可是這樣的環境他能逃到哪裡,我又不敢往下想了……
不過回到老屋,看到屋樑上早歸的幾隻燕子,聽着她們幾了哇啦聽不懂的方言俚語,坐在下面激動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們是有幸的,還活着那,還能回到北方,沿襲前輩的習慣在房樑上,屋檐下做窩的習慣,我就更加懷念兒時老家坨子里的情景,覺得自然破壞的太快了,昔日的山野樹全都沒有了。那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地被房屋與耕地替換了,僅剩的山野樹也被清一色的老楊樹替代了。就無端生氣,怨憤我們的人們為什麼一下變得如此野蠻、貪婪,自私、霸道,甚至沒有理性,有點自絕後路的感覺。我想鳥類都沒有了,沒有翅膀的人能飛躍出人們自私與貪婪的陷阱嗎?!眼前我彷彿已經看到無數洞窟豁然而立,那不就是人類自己給自己挖下的墳墓嗎……
回到城裡坐在公交車上也常想,當我們人類千方百計為自己尋找長命百歲的秘方時,是否也給陪伴我們的野生動禽們一塊生存的空間,一處賴以繁衍生息的地方與權力!我就對禽流感,薩斯病有了新的認識,它們是不是保護動禽們的毒方子呢!可是再仔細想來,我又覺得自己是否太低估人類自身的善良了,以及他那比動物高尚的一方面了呢……
有人說禽流感,薩斯病毒是老天以對鳥們的聖葬對人類的詛咒!不過,人類應該對殺戮眾生予以警醒,否則這個地球有一天只有人類自身時該多麼恐怖與孤獨啊……
小滿鳥來全,我在心裡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