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玫瑰的意義

　　有這樣一片樹林，樹木稀疏有致，空氣清新潔凈，泉水清澈充足。有陽光的時候，穿林而下的光束，使林間氤氳勃發的生機；煙雨迷濛的時候，紗簾垂幔的寂靜，使置身其中的人充滿浪漫情懷。於是有人想來此定居，先是搭起茅舍，風雨時頗厭凄清潮濕；遂築起石屋，陽光充足時，又覺辜負大好春光，還得出外暴晒；改成洋樓后，底樓吃喝過往，頂樓憩息養神，一半陽台又能賞景，又能曬太陽，可謂十全齊美；過了幾天後，又覺百無聊賴，找來幾位好友，卻招致如潮的人流前來，大家紛紛前來築屋定居。不久，樹林只剩下幾棵樹木，美麗的世外桃源成了村落，進而成了小鎮，美景不再，詩意無存，又回到現實的紛擾。

　　當你經過這樣一段歷程，你會有何感慨？

　　佛家習慣用緣來詮釋生命的每一段歷程，我卻更願意相信生命的形式才是生命的本真。我們所驚嘆的草長鶯飛、花香鳥語、樹壯葉闊，百花爭艷，哪一種不是自在無礙，榮枯相隨？何曾因了人眼的閃動而做出些微的改變？何曾為了人的千奇百怪的心愿而停止新陳代謝？

　　至於人類，亘古以來，億萬兆民不論為了幸福而承受痛苦，還是為了痛苦而捨棄舒適，誰都無法迴避生老病死，最終都不過是生命開始與結束之間的經過形式而已，壯麗的人生也未曾左右萬物興衰更替，更不曾逆轉地球運行的軌跡；平淡的人生也自有別人不曾體驗過的快意，更有別人無法代替的經歷。

　　很多人一定會質疑，甚至反駁：照此說，所有的人生都失去意義？

　　你所說的“意義”也正是我要說的“無意義”。有人自認為發現了“道”，興奮於自己認識世界的覺解，很多聖人或者哲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他們有人曾經意圖憑藉自己的發明“道”或者唯心論去解釋一切，甚而至於想化育萬民，拯救蒼生，使他們進入一種凌駕自然的超級狀態；很多人也信了，覺得通過自己和所有人的努力真能到達理想的王國。但我想，聽到這樣話的自然老人，或者根本無動於衷，或者暗自發笑：無動於衷是因為人的低能還無法影響他老人家的生活狀態，暗自發笑當然是人類的幼稚實在可愛。我們人類有人曾這樣笑話蚊子：蚊子趴在車軸上，自詡車子的運動全是他的功勞。這樣的人看到了一種相對性的差異，只是還認為自己不是蚊子。其實這恰是自然老人暗笑的內涵之一。

　　有些人不去刻意把自己塑造成某種模式，衣着不修邊幅，說話無所顧忌，居處隨遇而安，行事隨心所欲。這當然是一種快意人生。可總有不少人蔑視這樣的態度。他們總想改變現狀：用各種機械臂提高自己的能力，用各種交通工具擴大自己的活動範圍，用各種光學儀器延伸視覺的能度，用電腦提升自己思考的效度。他們拚命想成為某種設想的人，試圖為自己或他人的觀點、理念、思想、主義而規劃修改自己的人生量度，殊不知，一生孜孜以求，內容充實了一把，臨了才覺悟到所有的內容不過是形式的些微改變。就如同一條江河，從這裡或者從那裡流入大海，表面上看起來不同，其實，江河的形式這個本質並未改變。

　　這絕不是否定人的能動性和創造力的神威，我只是想說，即便充滿能動性和創造力的人生也不過是人的生命的一種形式而已，任憑如何發揮，這樣的本質誰都無法改變。更何況，人類迄今為止所做所為自以為很偉大的文明成果的取得，始終未能改變人與自然的關係。我不讚賞人類在這方面有更大的進步，我也不評價人類所有的成果都是相因相應的作為。我想說的是，所有的人都是在演繹着各自的生命形式，這一點絲毫未曾改變。用一個類比就可以說明人類的作為意義甚微。在地球上，從甲地到乙地，步走，騎馬，駕船，乘車，坐飛機，都可到達，人類數千年改變的始終是工具和效率，從來沒有改變過甲地和乙地的位差。本質有變化嗎？人類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改變的不過是自認為有意義的效率，可實際上創造效率所產生的負效益，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不知道為了補齊代價的虧空，還要耗費多少精力。甲處和乙處始終隨着地球的轉動但未曾發生位移，人類還在堅持不懈地從此到彼奔波。即使一個人一輩子就干這事，並且極大地提高了效率，即使有人從未為此做過任何努力，各自的人生形式也不會發生本質的變化。這就是人的生命形式，這也正是生命形式的本質。

　　玫瑰的意義

　　也許是為了那晶瑩的露珠

　　花瓣的嬌嫩如嬰兒的皮膚

　　也許是為了那綠葉的厚望

　　花朵的嬌艷如噴薄的日出

　　也許是為了那果粒的碩大

　　花蕾的繁茂蓄積了很久

　　也許是為了蜂蝶的纏繞

　　花粉的積聚只留給勤奮者打掃

　　也許還偷偷把自己許諾

　　不然為什麼有滿身的針芒

　　也許自己只為了田野

　　為散發足夠的香味而盡情含苞

　　可為什麼許多人為你忘我

　　難道是你的綻放脈脈含情

　　其實你的歷程遠不止

　　一春

　　一夏

　　和一次秋冬

　　多少年後，你的周圍

　　到處是你的兒孫

　　這就是你的

　　不論含苞

　　不論繁盛

　　都那麼從容

　　這就是你給山原的答覆

　　這就是你給相思的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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