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成群結隊的烏雲開始慢慢攜手。天空如一大塊被墨水浸黑的抹布,漆亮欲滴。
窗內,燈光明亮。小屋裡,我在安靜地看書。
突然,始料未及地,我打了一聲大大的噴嚏。就這樣,我突兀地感冒了。
扔下書本,我朝電話桌極速奔去。
我終於找到借口見他了。是的,我想見他。
躺在木製的小床上,我不住地輾轉。
他回來嗎?他會怎麼來呢?
他的叔叔有一輛十分豪華的轎車,是我上次去做客時見到的。他會開着它來吧?
可是可是,他那個摳門的叔叔會不會拒絕借給他呢?那輛車跟他的心肝寶貝似的。再者說了,人家都有自己的寶寶了。我就曾親耳聽見他洋洋得意地說,這車是留給我兒子的。
小氣鬼小氣鬼,我就這道,這個人有了兒子就不再疼愛他了。
哎,真是的。還是騎他自己的摩托車來吧。
從他家裡出門,再往左拐兩個半彎,那條小路會比較近的。我知道我就知道,前些天,我坐在他的摩托車上悄悄計算過。
說到那條大路,它可真討厭。幹嘛非要把我家跟他家拉開得那麼那麼遠,還要轉上三四個彎。就不能直接從他家門口通到我家門口嗎?呵呵,那樣會比較近耶。
悶悶地抬頭瞅一眼鐘錶,十五分總已經過去。天空像個受了委屈的娃娃,開始淅淅瀝瀝地抽咽起來。
你說,他怎麼還不來呀?
我都快餓壞了。瞧,我的肚子不實在咕咕叫嗎?以前肚子壞心腸地破壞氣氛時,我總會尷尬地低頭,尤其是在他面前,我的臉頰總會紅艷艷地燃燒,一如窗外的玫瑰花。
可是現在,我再不會不好意思。因為他曾凝視着我發燙的雙頰說,好女孩,肚子叫難道不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嗎?我還在別人面前放過屁呢。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尷尬頓時煙消雲散。
然後,他便用那雙溫柔的雙手給我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漂浮在碗里的那些墨綠色的香菜葉總是盪呀盪呀的,叫人心思不定。還有那兩滴亮晶晶的香油,總是費盡心思地向四處蔓延。吸一口面在嘴巴里,滑滑的,卻不會膩。
我說,我最喜歡吃他煮的面。他卻說,看着我吃完他親手煮的面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他怎麼還不來呀?
現在是傍晚六點十五分又二十八秒,距離那通電話已經是一個小時零六分又十四秒。我的肚子仍舊在咕咕地叫喚,額頭也開始出現了感冒所慣有的燒燙。
我或許再聽不到那輛摩托車焦急的低鳴,再看不到他在廚房煮麵的溫柔背影。我恐懼地瑟縮在小木床的一角,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他,或許不回來了。
他或許真的不回來了。他那寬闊硬朗的背上,現在或許換成了另一張笑臉,甜蜜而滿足的。他或許會像鼓勵我一樣地幫助另一個女孩排解尷尬,而我卻再也無法品到他煮的面。我肯定,那墨綠色的香菜葉斷會引起她的心神不定,那個溫馨煮麵的背影定會盈滿她的整個記憶。
她多平凡啊!而他瞎了嗎?是我心痛了。
暴雨終於還是夾雜着她那些魁梧的夥伴們,雷鳴與閃電,呼嘯而來。盛怒下的雨,像一隻剛剛喪失了情人的母老虎,用她那冰冷而碩大到如小鎚子般的雨珠敲打着任何她可以夠得着的地方,包括窗外那朵無辜的玫瑰花。
這煩躁的雨,傾盆而下,彷彿要溺死什麼東西。
花季的我,在這個雨季,突然蛻變成滿眼哀愁的小怨婦,像這窗外的暴雨。而我那可憐的玫瑰花,亦開始凋謝。
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他回來,他不會來,他回來,他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