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放假的第一天上午,忽接好友斌子的電話,說他定居在山裡的那位教授舅舅特邀我們去摘桃子,我立即滿口答應。
上了斌子的“北京現代”后,才發現還有幾位作家、畫家和書法家朋友,他們輕裝上陣,打扮時髦,一眼就看出進入了想外出瘋玩的精神狀態。
出了縣城,小車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陽光中風馳電掣般地向前奔馳。遠方的蒼穹下有一抹高高低低、或濃或淡的青山,山腰間飄着一些淡紫色的雲,像是畫家一筆隨意的暈染。
斌子說,他舅舅姓張,是安徽某大學的一位資深教授。早年響應毛主席號召,插隊落戶到胡業桃家鄉,誰知竟被分配到如方山腳下的夾山周。好在他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年少懂事,通情達理,加上愛好廣泛,勤學好問,所以深受山民的交口稱讚,說他有才有貌有出息,將來定能幹大事。尤其是一位姓程的老隊長,對他關懷備至,情同手足,使他感激萬分。為了報答眾鄉親,他邊勞動邊學習,夏練三伏、冬練四九,終於在高考恢復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學,踏上一條輝煌而又艱苦的奮鬥之路。
他的汗水沒有白淌,畢業后即被留校任教,數年後便成為一名農學教授,併兼任學校的中層領導。由於他為人正派,生性耿直,嫉惡如仇,看不慣投機鑽營者,更痛恨溜須拍馬者,所以差點兒被選調到中央機關工作,多次與高層職位失之交臂。
他退休后理應定居在文明程度較高、社會共享成果較多的省城,但他卻出人意外地選擇了定居夾山周,讓很多親朋好友百思不得其解。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才向大姐——斌子的母親掏出心裡話:“我走遍五大洲,也不忘夾山周,是這裡的山水養育了我,這裡的一草一木經常入我心、伴我眠!”原來他對夾山周愛得如此細膩和深沉!
他說到做到,從省城返回夾山周后,就在老隊長的鼎力支持下,購置了一幢主人遷居深圳的農舍。該農舍雖然殘垣斷壁,但面積不小,前有場後有院。於是他特聘了一批瓦木匠,因地制宜重新構建出堂屋、廂房、廚房、水井和衛生間等,甚至連香案、大桌、板凳、靠椅和杌凳等一應傢具,也都按照山村古老的樣式打造一新。
我們經西埠、過香泉,掠過如山湖,越過石楊鎮,然後便來到一個綠色環抱的世界。斌子說,到了。大家立時屏住呼吸,睜大眼睛關注着車窗外的一切。這是一個躲藏在如方山西麓、善厚至石楊公路西側的小山村,幾十戶農家散落在半山腰上,像上蒼撒落的一把珍珠。村前有一條小路和一條山澗,小路彎彎曲曲,由東向西漸行漸高,進村后,就分散至各戶。山澗呈“之”字形,極像一條玉帶迎風飄灑在村前。澗水淙淙、碧沉見底,兩岸芳草萋萋。澗水岸邊的青石板上,有一個穿着粉紅色大腰襟褂子,敲着棒槌盪開層層漣漪的浣紗女;澗水遠處,立着一位戴着白色太陽帽的垂釣者。這裡阡陌田疇,小橋卧波,綠樹成蔭,山清水秀,的確是一個休閑養性的好地方。
小車左拐右彎地爬到了一個用山石壘成的小平台後終於停下。一幢有着高大門樓的農舍展現在我們面前,其右窗下停放着一輛銀灰色轎車,顯然是家主的備用車。我們腳剛落地,就看見一位笑容滿面的男人迎了上來。他個頭高挑,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眉目清秀,風度翩翩,英俊儒雅。其身後緊跟着一個衣着樸素、落落大方的婦人。男人一邊與大家親切握手,一邊地朗聲笑道:“歡迎大家光臨寒舍!”斌子笑道,這就是我舅舅和舅母。大家進屋坐定后,每人都接到斌子舅母沏的一杯山裡紅熱茶,屋內霎時香氣四溢。此時我才專心打量起這個“寒舍”來。其實它一點也不“寒”,傢具應有盡有,家用電器齊備,且都擺放有序。中堂懸挂着一幅潑墨山水畫,一看其構圖和着墨就知是大家手筆。廂房的照壁上掛着一幅裝裱成框的花鳥畫,章法講究,栩栩如生。
稍息片刻后,張教授便主動領着眾人上山去。我們穿過堂屋,步入後院。院子寬敞,草木葳蕤,花團錦簇,群芳爭艷;院牆依山而建,錯落有致,極具徽派建築的參差美。從大院右上方拾級而上后,便見到一扇不太大的小院門,門頭蓋着幾片青瓦,上面爬着茂盛的野藤。出了院門便是一個偌大的山林,這裡遍布着油松、柏樹、馬尾松和各種灌木,還有杏樹、桃樹和白果等,鬱鬱蔥蔥,萬紫千紅,蝶飛鳥鳴,花香撲鼻。在一個獨立的衛生間後面,有一片剛開墾的處女地,上面種着香蔥、茄子、辣椒和黃瓜等,這些顯然是教授夫婦的傑作。
最吸引我們的,還是那一棵棵結滿蜜桃的樹!這些桃樹都不高,但樹冠不小,上面或紅或白或青的桃子,誘得大家一掃矜持和斯文,個個都暴露出貪婪的本性,彷彿當年老蔣的強盜模樣,鑽入桃林搶摘起“勝利的果實”來,引得教授夫婦哈哈大笑。
這是我最難忘的一次採摘桃子,因為大桃子都被“土匪們”搶走了,只剩下一些掃蕩后的小不點兒,我只好搜索一些倖存者。可這很難,它們竟和我玩起了捉迷藏。有的匍匐在沉甸甸的枝尾,有的藏在陰暗的角落,有的則高懸在藍天白雲下的枝頭,我每摘下一個,都要灑下一把汗水。遇到既大又紅的桃子,我就忍不住大嚼起來,哇,一口下去,那甜甜的蜜汁就噴涌而出,順着嘴丫往外流!嚇得我趕緊四下探看,生怕這幅丟人的饞相被誰抓拍後傳到網上,那我就定然死在網友“羨慕嫉妒恨”的“天外飛磚”下。好在大家正滿頭大汗地自顧自忙活,沒人察覺我。於是我邊摘邊吃,越摘越多,最後乾脆用雙手將幾個碩大者緊緊地兜在胸前,全然不顧身上沾滿了白色的桃絨。
瘋玩了一陣后,都戀戀不捨地下了山。迎接我們的是一桌“五紅五綠”的豐盛午宴,端午節氣氛十足。在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中,作家老李激動地口佔一首打油詩:“采桃夾山周,滿目綠如綢。主人很好客,狂摘不算偷。一口咬下去,蜜汁順嘴流。採得滿筐歸,再賞茅台酒。暢飲無拘束,醉卧現代車。”書法家老劉聽后,興趣陡增,他主動要來紙筆,將此詩噴湧出來的山林野趣,由瞬間變成了永恆。
在回城的路上,有人竟然將《吐魯番的葡萄熟了》翻唱成《夾山周的桃子熟了》,贏得一路歡笑聲……
二〇一三年六月十三日
作者:安徽省和縣地方稅務局機關黨委副書記。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協、省散文家協會會員、和縣作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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