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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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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一夜清明雨,經年捧來了四月的韶光。我安靜的居於綠意叢生的庭深小院,翻看幾本舊書,寫下些回憶,竟是不知日子已這樣瘦薄。誰家檐下的燕招惹了青翠的時光,攜一片憂傷,讓曾經那般精緻的記憶散落人間。坐於一盞銀蓮之上,任憑素涼的琴聲半合著嘆息。回想當初鮮衣怒馬的少年,隨着四季流轉,而今也已漸漸歸於平淡。滿簾煙雨浸濕舊的紙墨,將過往寫成一封寄去天涯的信,卻發覺青春留下的詩句尚還字字清晰,一如我此生剪不斷的懷念。

  十四五歲的光景,喜歡讀古龍筆下淡煙疏雨的江南,迷戀張愛玲舊上海式的清傲。有着仗劍走天涯的江湖夢,要是能再攜一佳人美眷風雨同行,當然最好不過。少年定是一身白衣,女子必是清眉黛目。欣羨"桃李春風酒一杯,江湖夜雨十年燈"的孤寒,傾慕"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的人生意致。瘋狂的喜愛一切具有鬼魅氣息的東西,聽牡丹亭般陳舊的戲,學二泉映月一樣悲涼的獨奏,將心情翻至奼紫嫣紅。更鐘意於組合文字的感覺,寫憂傷的詞,賦清狂的相思,舀一瓢少年的愁自我沉浮。也穿泛着光陰顏色的純棉白衣,站在樓上輕薄的調笑過往的女生。亦偷偷品嘗過酒的辛辣,試圖尋找那份不曾體會的刺激。櫻花樹下,單車上的溜走年華,在那個寫滿故事的小城,濺起陣陣漣漪。風塵后細數,卻已然明了那是我不能回去的曾經。

  因為是少年人,所以會有自己喜歡的女子和華麗到不可一世相思。那些從筆端如玉珠傾瀉而出的文字,落到散發著花香的情書上,滿滿的都是清涼的喜悅。那些漫長想念的模樣,彷彿一曲笙蕭經過雕琢,將無數個夜晚吹的鮮活。經年後,重溫<<蘇州河>>,一部很小資的電影。當聽到玫瑰問馬達,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找我嗎?馬達說,會啊。"會一直找嗎?會。會一直找到死嗎?會。"淚一下就涌了出來。誰會一直找一個人啊,走過了年歲,才明白始終如一的愛一個人到底有多難。原來當時為自己許下的承諾,都是可以輕易改變得。我不是你的現世良人,你亦成不了我的今生唯一。但是,紅裝素裹的女孩啊,你可曾記起一點點關於我的情節。暗中對你一切的愛慕,只適合留在那段驚艷的時光里永久珍藏。所以有時寧願做個賞花的閑人,將那些女子的清麗,開到花殘,只保存一襲香氣給懂得的人靜靜回味。

  落英繽紛的季節,與舊地相約,又見白衣少年郎。不禁心頭輕顫,這樣的情景何其相似。那時走在食堂的路上,女生的裙擺明鮮如橘,男生毫不約束的打鬧着。那時我們有着無限的熱血和可能,渴望有一天會劍指長天,為心愛的女子征服世界。而今風起雲渡,你我卻已不再年少。無論多麼不甘心,前因後果都像<<半生緣>>里,曼楨多年後重逢世鈞說的那句,"回不去了,我們回不去了。"是啊,終究還是弄丟了春華錦時,少年情懷不再,詩人也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老去。面對歲月的流逝,而我能做得不過是,頃三分淡然,飲下七分慈悲,認真對待每件人事舊物,珍惜每一次萍蹤聚合,願以後的日子山河靜美,盛世長寧。

  在我青春的尋常江湖裡,依然會被那些擦肩而逝面顏靜雅的女子所打動,依然有自己細小如花的暗傷駐留心底,依舊相信天荒地老的初遇。綠苔漫上流年的詩窗,不再渴望盛世繁花的開敗,是非因緣各自轉身,你是誰手中最美的一朵已不重要。金戈鐵馬也好,清茶淡語也罷,放下心來從容執筆,畫一剪清月,鎖住一頁舊的時光,桃花煮酒情愁入腸,這一刻許多過往便都成了閑夢浮生的聊資。雲端陌上看花海如風,才知曉年少江湖沒有化不開的恩怨情劫。我有我的白衣如畫,清絕雋永,你有你的娟秀成詩,明妍傾城。在錯誤的時間相遇,不過是為了彼此更好的擁有。蒼涼的歲月里所有輕巧的路過,都是我前生求得山水雲橋埋下的情深。

  更何況,人間的事變幻莫測,風起雲湧,本就不是你我能夠預料得,就像有生之年,永遠不知道下一個路口會和誰,和怎樣的故事狹路相逢。而那些白衣勝雪的年代,行雲揮舞劍花,跟隨着春秋草木生長,將這場繁冗的離別,剌繡的如此清晰。日子慢慢變得簡單,只想守在一池素色的蓮荷旁,安然的年華里,靜靜等待一個青澀如水的少年,從姜花深處將她溫柔收起。

  水靜清深的午後,打開一曲婉轉的舊歌,聽溫和的女聲透過書頁,在案几上開成繁榮的花草。突然發現,自己開始越來越害怕時光,彷彿一個不經意的回眸,那些霜林醉染的年少,那些躍馬揚槍的江湖,就已悄無聲息的落了滄桑。曾經的許多人和事漸漸變得模糊,安心觀賞一場流年的煙火,我想也許所謂最美的年少,莫不是在林蔭下等待喜歡的人,經過自己城池時剎那的悸動。畫一方江南的蓮,釣一溪白衣的雲,甚至連筆名都要以白字為姓,清寒作結。只有我知道這不僅是對少年味道的一種貪戀,更多的是拚命不讓自己老去,不讓自己遺忘了最初的美好。可是故事已改換了主角,那樣青瓷玉暖的人兒怎麼就急忙的走丟了如花年少,只留我獨自尋找離別拾撿失落,在燈火闌珊的深處,打撈一段清澈的往事。

  梨園老舊的戲台上,水袖迭起,唱了一出又一出。愛上一個無心的人,將少年的酒喝至苦澀。總以為自己對於時間,只是戲外情薄的過客,沒有遺留亦不會有所求。不想,到了謝幕離席時分,卻最是難以割捨。我的少年江湖呵,微涼而痴狂,是只屬於那個年代的橫刀立馬。曾經所有的歡喜和寂寞,連及那個叫做秋的女子,在未知的塵世中相忘江湖,各自安好,讓愛與時光終年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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