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的回憶

　　整理筆記的時候，從一個筆記里掉出一張紙條，那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字：

　　王老師：

　　您好！我把這個小人送給您做記（紀）念吧！在這裡我綜（衷）心地祝願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石紅梅三月30日

　　這是那張紙條上的全部字跡，格式幾本可以，落款處的時間有點逗，卻有兩個錯別字。這是哪年的3月30號呢？石紅梅又是哪個學生？她送了我什麼樣的小人呢？

　　坐於桌前我陷入了當老師時的回憶。我再次翻看那本日記，那是1997年寫的。97年我在一個叫“前馬”的小學啊。這一定是五年級的學生，可是五年級的學生還寫錯別字，這是師之過啊。在這本日記里我還找到了滿滿一頁學生們的留言。那是我離開他們時，他們悄悄地湊了二十元錢（一共二十個學生）要給我買禮物，來問我要什麼的時候，我退回了他們的錢，要求他們每人給我留一句話，我想這留言比什麼禮物都貴重的。果然，今天重見這稚嫩的字跡，心裡熱乎乎的。

　　我忽然記起那個叫石紅梅的女孩，那個大大的眼睛，很纖瘦的樣子，一頭厚厚的短髮，有時還會別上一枚蝴蝶結樣的發卡。大多時，她的頭髮都不太規整，我時常還會幫她整理一下頭髮的。這個孩子學習不太好，但是很乖。因為個子矮小，總是坐在第一排，我上課的時候，她就坐在我的面前，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我。我挺喜歡她的。記得有一年冬天，我需要編織一條圍脖保暖。可是學校有規定不能拿私活到學校。我就偷偷地在班上織。但我沒跟學生說這規定。一天正好是校長給我班上“社會”課，等校長夾着教案走向我班的時候我才忽然想起，我織的半成品還在講桌上呢。心裡恐慌極了，就和同事們說了，他們說你就等着挨批吧。

　　等到下課校長回來了，我都不敢看校長的表情。當我來到我的班時，看見講桌上除了粉筆盒什麼也沒有了，我用詢問的眼神掃視我的學生們，這時那個叫石紅梅的女孩從書桌堂里拿出了那條半成品。她對我說，看見校長從窗前過來，她就一把抓過它放在了桌堂里。多機靈的孩子啊。那一刻我是用一種感激而又愧疚的眼神注視她的，她笑得有點害羞的樣子非常可愛。

　　捧着那紙條，一股暖意漫過心底，我的雙眼竟然有點濕潤了。當老師的日子我曾經多麼幸福啊。那一幫聰明的學生對我心血的回饋，讓我曾經有過一些小成績呢。我怎麼會輕易地忘了他們呢？

　　記得給他們上作文課的時候，我們師生共同玩“找題眼”的遊戲。我讓他們在寫作文之前先說文，引導他們進入觀察與想象。每堂課同學們都很活躍。我的新課，學校總是很配合。我輔導學生寫的作文《第一場雪》，有個叫關瑩的女生寫得比較突出，校長就決定在學校的板報上登出來。因此大大的鼓勵了學生寫作文的積極性，一個學期下來，全班學生幾乎都能寫幾段完整的話了。後來，全鎮小學生作文競賽的時候，我的學生關瑩獲得了第一名。那時其實已經換了老師。可是那個新老師竟把這個成績給了我，他說，校長常常說起你的作文課呢，是你打的基礎好。其實當過老師的都知道，有時是好學苗成就了師之功啊。我的一點點成績竟讓那個學校永遠記住了，而我也永遠記住了那個女孩。

　　那個班裡還有一對孿生姐妹，我總是把她們的名字叫混了，為了記住她們各自是誰，我竟下了半學期的功夫，鬧了很多笑話。我把這件事寫在了《師愛的故事》里。那時我已經離開學校了，校長看見了報紙后還特意拿到我的班裡給學生們念了那篇文章。

　　還記得有一次下大雪的天，我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幾個曾經教過的學生，他們爭着搶着跑在前頭為老師趟雪踩路眼，而他們自己的鞋裡已經灌滿了涼涼的雪……

　　在我離開那個叫前馬的學校以後的一段時間裡，每到星期天，那些學生都會來我家，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家務要做啊，我有時只能把影碟機打開，讓他們自己玩。我想我一定怠慢了他們，他們總是很禮貌地玩一會就走了。以後就漸漸地不來了。我也漸漸地把他們給忘了。

　　97年距現在整整十年了啊！他們如今都在哪裡呢？上沒上大學？工作了沒有？他們還記得我嗎？還記不記得那個很嚴肅（他們跟家長說的老師總是那麼嚴肅）又很愛他們的老師？那個叫石紅梅的女孩子現在又在做什麼呢？還有那個叫關瑩的女孩子，她還好吧？

　　片片斷斷的回憶過後，我將這張紙條連同我當老師時那段幸福的日子一起輕輕地收藏了起來……

　　2008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