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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灰頭vs長恨歌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初讀李白的《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尚且年少的我直接意會成雲兒想念她的飄飄衣袂花兒留戀她的姣美面容,一時心生驚艷,暗暗的琢磨,這女子姿容該是何等的卓絕,才能配得上謫仙這般的極力誇讚呢?!

  好在這詩是一連三首,很快就讀到“名花傾國兩相歡, 長得君王帶笑看。”心中也就隱隱的有些眉目了,莫非講的是楊玉環么?再讀後綴的譯文,果然是也。

  楊玉環位居中國四大古典美人之列,以“羞花”著稱,自然配得上這樣的溢美之辭!

  再讀白居易的《長恨歌》,詩味清婉凄美,與李白《清平調》中的春光暖醉迥異。若說有相通之處,不過都是讚頌愛情罷了。但白居易的詩更類似於敘事,從楊妃“養在深閨人未識”到“一朝選在君王側”“三千寵愛在一身”“春從春遊夜專夜”“盡日君王看不足” ,再到“漁陽鼙鼓動地來 ”“宛轉蛾眉馬前死”······,終於“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整個兒一浪漫的愛情悲劇啊!怪不得後人如我輩者,都會一再的為之惻隱動容,詠嘆哀悼美麗的愛情之花凋零的老調是彈了又彈,放也放不下了。別人且不說,前些日子熱聽於魁智李勝素版的《大唐貴妃·蝶戀》,俺是着着實實的神魂顛倒了好久的。

  愛情,因至真至純而難得,因迫不得己的殘破而益發的令人惋惜,悲中生憐,進而痛心十分了。人類的審美有很奇怪的一面,比如說斷臂的維納斯,雙雙殉情的羅密歐朱麗葉、梁祝,還有這長恨綿綿無絕期的李楊,似乎都在驗證這種“殘缺美”。但若叫我這個性格里暗藏幾分孱弱的傢伙來說,不如叫做殘忍之美罷了。反正我是一直老大不情願看花凋月殘的。

  願意或不願意,花還是會一瓣一瓣的凋謝下去,也許感傷這種情緒對於世人來說也是一種必要的調味劑。就像平淡的飯菜里,必須加入點醬醋油鹽才會更有些繽紛的味道,從而使大家對人生的完美產生渴望,也就有了繼續追逐下去的動力。

  好了!講了這麼多鋪墊的話,現在該進入正題了:我是想說,本以為關於李楊的愛情故事,這一輩子我或許就固定成以上所述的經典印象了。但,但沒想到的是前幾日小病在床上,百無聊賴中,持一本唐詩,讀讀停停,在讀《長恨歌》的時候,思路忽然發了叉,居然從詩本身延聯到這故事的出處來,靈光一閃,沉默良久后,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唾液,不由得冒出了一句國罵:TMD!枉讀二十多年書了,竟然被 蒙蔽得這麼深,這哪裡是什麼所謂的愛情故事?!分明就是一出“扒灰”的鬧劇嘛!

  扒灰,在我老家,甚至可以這樣講,在所有漢家文化影響深刻的地方,都是一件非常惡劣的違背倫理的大事情。自從儒家確定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價值觀后,也算是深入到民族的血液里了吧!讀三國,打勝了的人搶奪敗者的老婆屢見不鮮,比如還是五官中郎將的曹丕,就先他老爸曹丞相一步搶抱得袁熙之美妻甄氏 ,自家消受去了。老曹雖然很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也只好望而興嘆的擺出一副大度模樣:“此番破城正為吾兒。”無論老曹還是小曹,對於甄宓的美色都是垂誕三尺的,不關愛情的半毛錢的事。小曹捷足先得,老曹成人之美,這就是所謂的父也慈子也孝的和諧之美了。若不然呢?嘿嘿!歷史就只好改寫了。

  雖然深知“扒灰”不光彩的含義,但一直不知典出何處,於是麻煩了一回度娘:喲呵!這,這,這居然跟發明瓦罐蒸肉的蘇東坡先生還有關哎!-----有點意思!讀下去,原來是他老先生一時心猿意馬就着桌灰與兒媳婦作詩調情寫道“青紗帳里一琵琶,縱有陽春不敢彈”兒媳也仰慕老公公的才情已久,便也在後面續寫兩句“假如公公彈一曲,肥水不流外人田”。寫罷紅着臉就跑了。蘇東坡正看得得意洋洋,他的兒子回來了,見父親看得那麼高興就問道:“父親,看得什麼?”蘇東坡嚇了一跳,忙用袖子將桌子上的字跡擦掉,說:“我什麼也沒看,我在扒灰”。

  呵呵!虧得被自家兒子差點撞破了,吃這一驚,也就幡然醒悟,就此懸崖勒馬了。若不然,一世清名將掃地去也!可見世俗道德如籬笆,難阻春風度杏花啊!

  據說蘇老先生的“扒灰”,不過是諸多出處的一個才子版本而已。也就是說未必如是,可一笑,不用當真。 但也充分的說明美色誘惑,堪猛於虎啊!不信,你瞧,就連雄才大略的曹操,博學多知的蘇軾,都會在美色當前的時候,幾乎亂了方寸,況且是那位風流一世無與匹敵的唐玄宗李隆基呢!

  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率土之濱都是他一個人的,後宮就是弄個粉黛三千或佳麗五萬也完全沒問題 ,按理說也夠他消受的了。前些日子,一老哥電話里關切俺的腎,俺戲言:咱命不好,要是有個當皇帝的命,那就可勁造,爭取生一千個娃 ,直接整編出一皇家禁衛軍。一番狂笑后,他很認真的告訴說:那你得三年努力,不停勁的。我很是為自己捏一把汗,想了想,說:那就算了吧!就是頭種驢,也得有個躺地上打滾曬太陽的時候不是?!

  我這裡當然不是說做皇帝跟做驢一樣,要不然這就成了苦差事,也就沒有幾個人願意做這勾當了,你以為是學某某某么?皇帝是聖人,所以話語都叫聖旨,違者殺無赦。皇帝也是凡人,也有情慾,而且是慾壑難填。這也好解:一個人若是只有米糠野菜吃,那就只好將就着活命,別無它法。一個人若是整天山珍海味的包圍着,吃多了也是起膩,總想吃點更好的,於是胃口也愈發的挑剔了。皇帝么,後宮的女人雖多,雖然看都看不過來,無奈他是個飽漢子,只想來一口更鮮的。可憐唐玄宗生得有些晚了,西施、貂蟬、王昭君,他愣是一個沒趕上。百般苦悶萬般煩惱中,恰好有一個貼心的狗奴才悄悄的附耳上來:皇爺爺,壽王妃國色天仙傾國傾城哪!

  這正是:晴天霹靂一聲響,王妃進宮變皇娘。

  壽王何許人是也?玄宗的第十八子李瑁 ,一個差點做了接班者太子的人。

  但壽王妃依舊被宣進了宮,先將老公公驚艷到傻眼;然後以為玄宗母親竇太后祈福的名義,敕書楊氏出家為女道士。道號“太真”。未幾,冊封為貴妃。此時楊氏二十一歲,而唐玄宗已五十五歲了,這時楊氏反成為李瑁的庶母。宮中呼楊氏為“娘子”,楊貴妃受到的禮數實際上等同於皇后。

  不得不佩服,領導就是領導啊!也不愧是梨園祖師,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干出奪媳的醜事,也知道遮掩一下老臉,堵塞住天下人的嘴巴。

  確實!天下人幾無異議,一片鼓掌叫好聲,大家都很激動,為曠世偉大愛情的誕生。就連曠達飄逸的李太白,為了自己的仕途抱負能有個施展的平台,也不得不揮灑出幾篇奉承的佳作來,拍得玄宗頗為的馬屁愜意。

  雖說古今天下男人愛美之心都是一樣的,我也很難揣摩出被老爹奪妻后的壽王心態,恨?是斷然不敢表現於外的,這會招來殺身之禍。喜?----楊萬里曾作詩云:“桂折秋風露折蘭,千花無朶可天顏。壽王不忍金宮冷,獨獻君王一玉環。”會是這樣的么?若真如此,也堪與“ 嚙指痛心 ”卧冰求鯉”“埋兒奉母”媲美,能夠拼成二十五孝了呢!不然,不然也!應該是對月愁難眠,看花垂淚眼,老老實實的作一個悶人兒,也許稍近人情些。

  錦華都城,笙歌夜夜。繁花深處不覺寒,溫柔鄉里最堪眠。唐玄宗終於如願以償,快活得很,大概做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從此不早朝”。·······

  不幸的是,太平世道下早有暗流涌動,只是船上人醉意太深,還以為春風戲鬧呢!所謂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樣的。漁陽兵變狼煙滾滾,瞬時間就燒到了長安,於是慌亂出逃,於是迫於兵威賜死楊妃。可憐!又一個替死鬼!中國人的傳統思想大抵是這樣,首先,女人是禍水,漂亮的女人尤其是罪孽深重,比如妲己、褒姒、·····楊玉環。但凡男人出了問題,並非他本身有錯,也許他是屬於可以挽救一類的。一定是這個與他關係親密的女人有妖媚氣,這甚為可惡,比她男人犯下的錯更不可饒恕,所以,一定要殺!最好要虐殺才解氣。似乎她一死,漫天的烏雲就散盡了,也就有希望了。

  白居易的《長恨歌》,世人的注意力多在愛情二字上着眼,我並不以為然,自認為是誤讀本意了。白老先生的詩是譏諷,囿於當時的社會環境,不敢直接破口指斥,只好用“漢皇重色思傾國”來提挈全局,一一的道出了玄宗耽擱於聲色犬馬禍國殃民的過程,這才是他憂憤痛心的含蓄表述。愛情,就像玄宗老兒為了“扒灰”,玩一自欺欺人的障眼法一樣,在這長詩中,也只是白老先生明修的棧道罷了。

  可惜後來的人,無論讀書人還是芸芸百姓,居然都多半雲里霧裡的糊裡糊塗,一直的認為這就是一出愛情的悲劇,而且是偉大的宮廷版愛情悲劇,值得永垂不朽。笑話!宮廷里會有愛情么?看一看時下依然紅紫的電視劇《甄嬛傳》,便知道那裡面是類似糞坑一般的名利權謀傾軋之地。問一問勝者甄嬛吧,她一定會翹起嘴角,輕哼一聲,然後綻開花瓣樣的嬌唇,淺淺慢慢的道:愛情,好比花瓣上的露珠。有,自然是極好的。可惜一貫不易存久,風一吹,日一曬,便消逝盡了。在這世上,能活着,就是極好的了······。

  一曲《長恨歌》,我以為,李楊的長恨,不過是他們榮華富貴的煙消雲散。可是作為萬千子民的長恨,又有誰在乎?這一場禍亂的危害對於千家萬戶來說又有多長的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一場浮華散,萬千凄涼生。

  也在想,為何圍繞李楊的畸戀,居然有這麼多讚頌之詞絡繹不絕呢?也許,是我們這個民族病了,一種深度的病。就像皇帝想扒灰就扒灰,洋洋自得一時且不說,還能被美化傳頌到後世成經典愛情。而老農則不行,一定會被鄉里鄉親戳着脊梁骨唾罵譏笑的,想抬起頭做人是萬萬不能的。同一套道德倫理價值觀,居然不能有同樣的約束力,這是我們須要警惕的,對於權貴者的種種“扒灰”行為,只要可能波及到我們的利益,我們都要瞪大眼睛,不能只做看客,還要捋起衣袖,舉起拳頭,高呼:打到“扒灰頭”!而不是非要等到血淚成河的時候還在軟弱的痛哭流涕。

  如此,民族有希望,國家有希望,大家都將無長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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