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的小學老師
我上一年級的時候,教語文和數學的是一個老師——年輕漂亮的張老師。
張老師一雙忽閃的大眼睛,一根粗粗的大辮子,皮膚白凈的跟城裡人一樣。我喜歡偷偷地看穿着的確良花上衣的張老師,看她靜靜地看書的樣子,看她對着校園花圃里剛冒出嫩芽的牡丹發獃,看她被後面那幾個站起來和她差不多高的孩子氣得哭紅得大眼睛。不知道村子里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孩子,一個班居然有60多個孩子,好像記得我算最小的,比我大四五歲的還在上一年級。張老師讀課文的時候,就像平時說話慢慢的,輕輕的,連“電燈電話電視機,有了電,真方便。”這種簡短琅琅上口的句子都總是被班裡搗蛋鬼吵鬧聲淹沒。二虎他奶說啥老師,自己還是個娃,還管娃哩。村裡人說張老師沒考上大學,是頂替他爸爸的班,才到村裡教書的。不管大人怎麼說,我們還是喜歡張老師。
張老師教數學,用的是掛在黑板上的大大的教學算盤,木框子,白珠子,串珠子的繩上有麻線毛刺,這樣撥上去的珠子就不會掉下來。下邊的珠子一個就是一,兩個就是二,但是上邊的珠子一個就是五,怎麼就是五呢,誰也說不清,光看張老師的手指不停地來回撥。下課了,我們也學着老師的樣子,把珠子來回撥着玩。很多人都沒有學會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就不來上學了,而多少年以後,計算機和計算器都很普遍了,我還喜歡撥拉着小小的算盤珠子核對數據。
那時候筆和本子都是很難得的東西,張老師就教我們在教室外面用樹枝在地上練習生字。有一次張老師寫了一個字問我對不對,我一看是對的,但老師說你再看,她又寫了一遍,是筆劃順序不對,張老師笑了,笑得很好看,從那時起我寫字認真了許多,成了一個老師喜歡的愛學習的孩子。期末鄉上組織聽老師的課,像現在的公開課,觀摩課。張老師準備的是《李闖王渡黃河》,老師布置我們查生字,說課上要提問。我認真地查了字典,並抄寫在了本子上。老師問,“闖”怎麼讀,我說chuang,老師又問,是什麼意思,好像得到了鼓勵,我把抄在本子上的幾種意思一下子全說了,不知道為什麼聽課的人哄堂大笑,我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我沒看到背對着我的老師是什麼表情,但她半天也沒說話,直到下課老師再也沒有叫我起來回答問題。
新學期開學的時候,張老師沒有來,我不知道她是被那些討厭的男孩子氣走的,還是我那個“闖”字闖得禍,大人們也不知道。許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看見張老師,如果她後來還教書的話,現在會有很多學生和我一樣時常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