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簌簌敲窗,夜在滴滴答答的雨中前行,留着那夜色的心情與一本書或一頁紙相逢,陌生又熟悉,安心又誘惑。一書,一筆,坐聽風雨而懷抱寂靜;一思,一悟,散擁雪月而閱透人情。
世界之大,書籍之多,我們讀不完所有,只好盡己所能,讀自己需要的和喜歡的,即便這樣,也是杯水車薪,囊中羞澀。
宋代禪宗大師青原行思提出參禪的三重境界: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人之一生,從垂髫小兒至垂垂老者,匆匆的人生旅途中,人們借佛之禪悟,喻為人生的三重境界。漫漫人生路,讀書與人生同在旅途,我不知道人的一生中,讀書能有幾種境界 也許是息息相通吧。
讀書之初,我們涉世未深,把目光看得很遠,可是腳步很淺,沒有能力和閱歷來讀懂他們,書還是書,人還是人;具備了一定的年齡和內力,通過文字的表層,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如入桃花源,書中藏着山水,忘乎所以的時候開始迷惑、彷徨,中迷失,失去自我,書非書,人非人;洞察世事後的反璞歸真,誰又能集眾家與一家 自成一體的人畢竟不多,那應該是讀書到的最高境界。
馬德說:“讀書人的閱歷是一面鏡子,可以洞鑒書之矯情、偽情、濫情,可以體察書之虛勢、頹勢、做勢。故閱歷越深的人,眼光越挑剔,可讀之書越少。也因此,閱歷亦成了一條繩索,捆綁人之思想。從而使其拒絕了浪漫到瑰麗之書,幼稚到純真之書。”
我是彷徨的邊緣之人,我只知道,我是如何踩着它們,一個字一個字,像一葉葉小舟,穿山過水,抵達身體里汩汩涌動卻又不知方向的秘密河流,如同《桃花源記》中的武陵捕魚人,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指尖輕翻書頁,時間是在落英繽紛的字裡行間悠閑踱過的,我聽到隔壁那個高三的孩子上樓了,他每晚下晚自習都很晚,到家時一般都在十一點一刻左右,估計十一點才下課的。聽他開門,關門,啪嗒一聲,門重重地合上,心裡想,都臘月二十七了,大街小巷都涌動着濃濃的年味,而老師還在帶着這些孩子們心無旁騖,夜以繼日地寒窗苦讀。自古燈下功名皆苦求,不說懸樑刺股,鑿壁偷光,要想考入理想大學之門,不晝耕夜讀,勤學善思,那就等着千軍萬馬把你踏在腳下,任人宰割吧!
想起我中考那年,也是這樣的,老師日夜給我們念緊箍咒,做足思想工作,使我們不得不把時間系在弦上,朝朝暮暮在發弓,整日處於高度備戰的狀態。寒假自不用說,分秒必爭的時段,肯定是在校補課了。雖說我們早有心理準備,卻不是心甘情願,被老師勒在教室,在那個貧乏而又落後的年代,一年到頭就盼着過年,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對過年無限憧憬和嚮往,還有心思學習嗎
每日放學,我們踏着高低不平的鄉村小路,如箭一般往家飛奔。一路上,我們聞足了各種香味,有張家剛剛出鍋的豆腐壓在外面的小桌面上,一陣陣豆腦的清香;有李家做糙米糖、花生糖等熬糖稀的蜜糖味兒;有趙家柴火旺旺地燒着大鍋,熬一鍋的熱油,炸着各種小吃的味道;還有好多好多的美味一股腦兒地往我們空空的腹內鑽,更讓我們飢腸轆轆,饑寒交困。我們只得繞道,沿着江邊的小道嬉耍,一邊還在大發惱騷,罵老師的無情與急功近利,罵書本的可恨,罵考試的殘酷,還要罵那些誘惑人的美味。
過年的時候,初三和高三的學生假期只有六天,年前和年後各三天。年前,那些濃濃的美味和書本的寡淡劇烈對抗,年後,過大年熱鬧的氛圍和獨處一隅清凈的課堂無形對峙,這些都造成了我們心裡巨大的落差,憤懣之心,怠慢之形,皆現於臉上。懵懂的少年哪裡知道老師的良苦用心,哪裡知道前程還要在此一搏 只知道羨慕那些校門之外的孩子,可以走親戚,拿紅包,玩撲克,斗骰子,他們是多麼自由,多麼快樂哦!
那時把讀書當做可恨可惱之事,也可以說是不矯情,不偽情。純真稚拙,是少年擁有的自然心態,如同春日竹林,疏影橫斜、挺拔蒼翠都是自然的,無須雕琢,蔥蘢的時光,無邪的年華。
現在,每每想着當時苦讀的情景,都覺得當下每分每秒都是奢侈的,快樂的!成長的路上,煎熬和磨鍊是必備的,可是,我看着高三的孩子又背着沉重的書包,步履匆匆,我仍然覺得這世上寒窗最苦,學子最苦。學習,是一件最值得人尊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