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先並沒有打算在辭職之前會回家一趟,只是最近外甥女的臉上掛滿了思鄉的傷感,我便答應陪她回去一次。這一次回家,倒是被許多好友和同事們誤認為我是回家鄉親,然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源自簡單的人性和純厚的親情!
從上次回家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年又兩個月時間,兩年多的思鄉之情雖然飽經風雨消浸蝕,但它在我的內心裡卻絲毫沒有去懷,思親念鄉之情已深深刻入我心,在這一段時間裡,我無時無刻不再想念我的家,想念我那年老體弱的老爸、老媽。
這一次回家,總算圓了兩年來內心深處的痛苦期盼,五月十七日早上十點半,我和外甥女踏進了回家的車門。
好久沒有坐火車了,坐上火車的那一刻,心開始不能平靜,始終悵然若失地等待着列車的啟動。在局促不安的煎熬中,火車輾着鐵軌發出熟悉的轟隆聲,車子總算是啟動了。看着車窗外的景物由慢到快地往車后飄移,腦海里便生感概。我四處流浪、漂泊,曾經放蕩不羈的青春歲月,昔日的頑皮、無知少年,如今萬般皆已成為過去,曾經只顧着一股勁兒地在蒼茫歲月里顛沛,到最後似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寂寞、孤單的旅行。
從廣州到昆明路途遙遠,列車全程需時二十五小時,免不了要在列車上過夜,旅途的辛苦既然是難以言說了。到底是心裡有牽挂,再辛苦的旅途也擋不住我對親人的迫切思念!到了昆明后,我們換乘昆明到普洱的大巴車,剛開始是高速路,一路很是平穩,雖然很久沒有在高原呆了,但坐在平穩的汽車上倒也沒有感覺到暈車或是高原反應。
隨着車子漸漸從城市馳向鄉村,我的思緒也順着一路穿梭到遠久的鄉村裡。在臭水岔上鎮沅的那一段路,山多路彎,非常不好走,雖然一路上山巒起伏,林濤涌動,青蔥的綠樹濃綠間夾雜着一些蒼翠,景色是非常秀麗了。可我和外甥女被久違的山路和左右傾斜的車廂晃得暈頭轉向,肚子里是移山倒海,似乎是非要我們把胃裡的東西清空不可,待到汽車停泊時,我已是全身無力,只剩下一息用來喘息的力氣。
又是兩年多沒回家,縣城變化真大。那些曾經一碧千里的淳樸景像,如今變得浩瀚無垠的富饒,富饒得在相隔兩年多的時間之後相見,竟也給我平添了許多陌生。
從縣城到家裡的這一段路是乘坐大哥的車了,雖然車比較舒適,但是接連三天的旅途,總還是對乘車留下了極為抵觸的心理。車子緩緩地停了下來,伸出車門的雙腳踏在黃黃的土路上,生生的在地上落下半寸深的鞋印。我邊走邊觀看遠山近樹,遭遇近半年的乾旱后,六合之間只是灰朦朦一片,很難找出一方銀裝素裹,朦朦的灰霧掩映着稀稀落落的房舍,宛如幾堆積木擺放在眼前。眼前的鄉村透着荒涼、滄桑與凄然,靜靜地承載着疲憊了的時間,隨着日落默默地滲入黑淵。
終於在五月二十日的深夜裡回到家中,家裡的房子重新裝修后變了一個樣,看到家裡一切安好,深感欣慰,心裡忐忑不安的惦念總算放了下來。
(二)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家鄉里的有些朋友已經是很多年沒有見過一面,這一次回到家鄉,順便和失別多年的朋友聚聚。
五月二十二日,我約了我的一個戰友到我的家裡。我和他是二00二年一起應徵入伍的,並被分配到同一個連隊,到二00四年退伍后,一直沒有聚在一起過,這一起相聚已經是時隔八年了。
能夠等到他的到來是我內心裡的一大驚喜。他帶來了他的愛妻和他那兩歲大的寶寶,小寶寶長得很是可愛,十分吸引人。肥圓的臉蛋上一雙大大的眼睛顯得特別清澈明亮,秀氣的鼻子,高高地矗立在飽滿的嘴唇上方。一雙柔滑細嫩的小手,時而揪着他媽媽的衣角在屋子裡不停走動,時而拽着他爸爸的手指活蹦亂跳,時而撲到我身上給我一個擁抱。他的可愛好動,讓我心生羨慕,突然內心裡十分渴望自己也能擁有像他們那樣的幸福家庭,然而對於我來說這隻能是自己幻想罷了。
在戰友一家到來之前,我應了一位久別親戚的邀請,戰友一家到來之後,我便帶着他們去了那位親戚家。能夠久別多年後相聚本是皆大歡喜,可事情總是在一不留神間發生讓人意外的逆轉。
在五月二十二號中午快要開飯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戰友的小寶寶不小心把右手伸到了滾燙的湯盆里,剛出鍋的菜湯,燙得兩歲的小寶寶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叫。我聽到小寶寶凄慘的哭喊聲,忙從屋子裡跑出來,一大群人正手忙腳亂地圍着小寶寶,有的往小寶寶手上摸蛋清,有的建議趕快去醫院。我陪着我的戰友一家去了最近的鄉村醫院,醫院給小寶寶簡單地塗了一些藥膏。看着他那本是柔滑的小手掌冒出鼓鼓的大水泡,我內疚不已,如果不是我邀請他們過來,也不至於發生這件痛人的事。雖然醫生給小寶寶的手上了葯,但小寶寶依然哭得傷心欲絕,聽着小寶寶痛楚的哭喊聲,我緩緩的伸出雙手替小寶寶擦試眼角下的淚水,自己忍不住也淚從眼眶滴落。
希望小寶寶儘早日恢復健康,希望他的白嫩小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希望他在以後的時間裡開心快樂。
(三)
今日,我已返回到深圳,相聚的甜蜜已經飄遠,也許是為了人生,我終究選擇了離別的旅途。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五點,我在睡夢中被朦朧的鬧鈴聲吵醒。清晨五點的夜黑得看不到一丁點光亮,昏昏沉沉中,閉着眼養了一會神,努力地翻起身,想着自己即將踏上返深的旅程,心裡突然一陣潮濕,黑暗中竟悄悄地流下了離別的淚水。
我拾了背包去向母親告別,打着電筒跨入母親睡房,母親消瘦、矮小的身材帶着一臉皺紋的蒼老面容,正捲縮着身子靜靜地躺在床上,我輕輕走到床邊,不忍心將年邁的母親從熟睡中驚醒。在我的內心裡有多麼的放不下養我、顧我的老母親,這一路走來,母親是我靈魂的主宰,看着她那滿臉皺紋的蒼老面容,我真割捨不下,看着母親腳下的被子,我伸手想給母親拉一拉被角,卻不經意間驚醒了母親。母親看到我蹲在她面前,用沙啞的聲音問我:“幾點啦!我睡著了,小二,你要走啦。”我看着母親點了點頭。母親拖着疲憊的身軀硬要起來送我,我極力勸母親不用送我,可母親依舊還是送我出門。看着母親因為多年來的極力勞作而早早地彎曲的身子,看着她那蒼老而黝黑的面容,我的雙眼已是模糊一片,母親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叮囑,我心裡一陣陣酸醋,脖子里一陣陣哽咽抽動,說不出半句話,只顧着點頭,我怕母親看到我眼角里流下的淚水,匆匆轉身擺手示意母親回去休息。
也許離別註定是貧窮家庭的宿命,命運的殘酷、人生的艱辛無常、生活的沉重漂忽、導致了親緣關係變得越來越疏遠,這一次離別,又只能在異鄉望月興嘆,不禁再次淚從眼眶落。
我一介遊子,相聚歸來,本是為著尋覓心中的追懷,可返回深圳的路途偏偏是車窗外忽而霏霏、忽而瀟瀟、忽而滂沱的大雨,車箱里的空調竟然還吹着冷露清秋般的冷風,無疑觸發了我懷念年邁母親的傷懷遐思。深沉的涼意,模糊的景色,不竟想起了韋莊所寫的“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昨天的日子還清晰可見,而今後的打工日子卻如同一張白紙。我並不是害怕深不見底的未來,而是擔心這一走,又不知何時才能回到故里,何時才能見到我的爹娘。
寫於二0一二年五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