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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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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回家

  文/鍾清平

  小時候,每到傍晚時分,就有小夥伴們約我出去捉迷藏。

  我的家住在東荊河邊的一個小鎮上。那時不像現在,家家戶戶有電視、電腦什麼的,足不出戶就可以玩個痛快。那時候就連電燈也沒有,我們家總燃着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每到有月的時候,趁着月光和小朋友們在一起捉迷藏,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刻。

  往往在出門玩耍之前,母親總要這麼叮囑我一句:“別玩得太晚,記得回家!”

  我便懂事地點點頭,然後飛也似的跑出去,直到玩得盡興了,大家才口裡一邊唱着:“天上一朵花,各回各的家!”一邊作鳥獸散,紛紛回到各自的家裡。

  長大了,在百里以外的縣城參加了工作,很難回家一趟。

  有一次,姐姐從家裡打來電話,說母親病了,要我趕快回去。坐了幾小時車回到家,母親笑吟吟地看着我,一臉慈祥。其實母親好好的,只是因為想我,才讓姐姐編了一個謊言。

  我很煩。母親曉得我不高興,那兩日好菜好湯地照護我。好久沒吃母親做的飯菜了,香香的感覺讓我忘了被“騙”的不快。走的時候,母親把我送到車站,淚眼汪汪地說:“一個人在外,要曉得照顧好自己!”

  末了,母親也沒忘了囑咐一句:“記得回家……”

  許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在職場上打拚,從實體到機關,又從故鄉輾轉到異鄉,家的概念似乎越來越模糊。

  不久前,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雲華這次要榮升集團公司副老總了。

  “好哇!”我說。雲華是我在職場上的好友,對他的升遷,我很高興。

  朋友話鋒一轉,問我怎麼還按兵不動。

  我說,你覺得我還有升遷的可能嗎?

  朋友說,其實我們一直在替你惋惜,論水平,論貢獻,在地、市、州這一級的新華書店經理中,很少有人比得上你。可你,總是讓我們搞不懂,怎麼總像是睡著了,一直都在這裡原地踏步。

  朋友進一步開導我說:現在的事情就是這麼個道道:不跑不送,原地不動。

  我笑了笑,說:“我把人生看得很透。在一般人看來,人的價值在於權力的大小,好像官做得越大,價值就越大。我卻不以為然。神龜雖壽,猶有竟時;當官雖好,猶有退時(很慚愧,我這裡化用了曹孟德老先生的名句)。尤其是像我這種年齡段的人,你說,還這麼處心積慮往上爬,有什麼意思?這就像登山一樣啊,山上再美,你爬得再高,總不能一直在山上獃著吧,最終還得下來。姑且不論‘高處不勝寒’,即使是‘無限風光在險峰’,你最終還得回到山腳下你居住的地方來吧?所以呀,像我這個年紀了,與其跑得遠遠的回不來,不如就近散散步,或者乾脆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為好,那樣回家也方便些,你說呢?”

  記得我曾經工作過的文化局有位局長。

  局長成天木着一張臉,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聖人。其實,局長就出生在東荊河邊的一個小村子里,後來做了民辦教師,繼而當了鄉教育組的幹事,爾後一步一步爬到縣文化局局長的位置上。為此,局長很有成就感,每逢回家時,都有一種“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的感覺。見到我們這些下屬,也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一開口說話,都“唵――這個這個”地把腔調拉得老長,很“官”的樣子。

  局長有抽煙的嗜好。可隨着“官“當得越來越大,煙也抽的越來越高檔。一般人抽“白沙”,他就抽“芙蓉王”;等到別人也抽“芙蓉王”了,他便叼上了“大中華”,以後就再也下不來了。

  後來局長調到另一個更有權的局當局長去了,我們便很少再見面。不久前偶爾相遇,局長早就退了,可還是嗜煙如命,只是那手指上夾着的,已不再是“大中華”,而是一支價值不足二毛的劣質“小白沙”。

  局長終究還是歸真反璞了。

  只是我心裡為他難受:他走了那麼遠的路,是怎麼回得來的?

  是啊,每個人都有天生的缺陷。我們往往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卻不知最終要往哪兒去。

  其實,鳥飛得再高,最終也要回巢;人走得再遠,最後還是得回家,回到那個最終屬於自己的地方。

  記得回家,我常常對自己說。

  2011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