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什麼?江南是西子湖裡的荷花,江南是水鄉一望無垠的稻田,江南是青瓦白牆下的寧靜,江南也是續續斷斷的雨絲。
江南多雨,從荷月的梅雨到小陽春的冬雨,雨絲如針,如線,在描敘,在傾訴。
【一】
又是孟冬,入冬前的溫暖猶如陽春。這是江南特有的氣質,用陽光溫暖往事,用雨絲洗滌心靈。把優雅搬進雨地里的八角亭,斟一壺三月的茶,讀書獨冥都是恰到好處。童年的無限思念,溪灘那幾棵嶙峋的樹,那種被稱為雞爪子的果實現在是否已經成熟?四明山上應該入冬了吧!
我選擇了一個下着細雨的晨,第三次搭車回到童年的四明山。前兩次上四明山,第一次是出於中國人傳統的禮節,正月給兩位舅舅拜年。第二次是出於中國人的孝義,清明給外公外婆掃墓,這一次是出於我個人的童心未泯,因為四明山對我來說是百看不厭。
每當心情略起波瀾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去找適合自己的港灣。
山鄉的山嵐很濃,淹沒了山村的寧靜。山崖上的岩壁已經掛上了冰凌兒,成片成排的好像戲文里小姐閨房裡珠簾,隱藏着如緞的山川,如畫的美人。
墨色的竹林,火燒的楓樹,以及各種入冬前的黃色,淡黃如鵝絨,蠟黃如玉脂,金黃如稻浪,灰黃如竹心,褐黃如泥土裡吐露出來的一盞青燈。
山核桃熟了,倔頭倔腦在葉片間鼓起頭皮;野葡萄熟了,成竄的紫色在灌木叢中吊起胃口;綵球熟了,團團簇簇肉嘟嘟的捧着笑臉,獼猴桃也熟了,在毛茸茸的藤條間垂下有孕的肚子。才躡手躡腳的靠近,一羽機警的山雀兒,在你的視線裡面匆惶躍起,一聲尖叫,直衝山那邊的那朵雲。
水面也成墨色,靜的可以看清水底的石頭、枯枝枯葉。投入一團香糠,一圈水暈由近到遠的散開,水底的魚迅速聚攏過來,不懷好意的撒下一枚魚鉤,只在瞬刻之間,魚漂一沉,順手一提,水面泛起白花。一條金色的鯉魚在波光里與你較力,魚竿與魚線在青山綠水拉起一道弧月般的弓,我贏了,他無辜的眼神被我的五指從他的港灣撈起,他贏了,“嘣”的一聲他帶走我的興奮和魚鉤從我的視線里箭一般的逃離。
我不喜食魚,而熱衷那份收鉤的快樂可以讓心情舒展,鬱悶散去。
行走在一個人的天空里,一個人山林間,毛毛雨絲飄飄洒洒,潤着額頭的髮絲,發香如伊,發香如人。
你可以在青山之間種下一些思念,你可以讓思念在雨絲的韻律中飛揚。這是一個人的好處,從害怕孤獨到享受孤獨。
回到屋子裡里,炭火在堂屋正中跳動着,不溫不燥,正好!思念泛濫的時候,看見什麼想什麼,在火光中,你的視線裡面會出現一個浮雕般的面孔,似笑非笑,也隨着在炭火在跳躍。他或許不是你的戀人,你卻一再強調他是你最愛的 人。
醒來,天亮了,燈也依舊亮着。雨停了,夢卻沒停,生活還需繼續。
【二】
從大山回來,毫無倦意,躺下睡,睡了醒,豬一般的安逸。
屋檐下的一隻麻雀,每天在醒來推開房門的時候先跟你打招呼,然後支溜就躲開你未散盡的哀怨跳到街對面的電線上傻乎乎的看着你。
窗台上的菊花,比別家的開得晚一些,這個時節才香氣襲人。有時候,遲到並不是落伍的,如菊,到了季節,總會開放的。
秋天應該告別了,冬天也應該到來了。而大腦的皮層還在懷念夏天的山坡那一席鬆軟的草地,水藍色天空,星星遍野,忽然一陣風,下一場流星雨,你拉着她的手,想拚命的許願都來不及。
太羅曼蒂克的東西,只能枕在自己的夢。如果你坦然一些,接受陽光賜予你的溫度,也願意去聆聽滿空飄渺雨絲沉靜中的喃喃細語,你會了解風的故事,他會告訴你,人可流浪心別流浪。
罌粟長得很好,開始吐綠。
每年我都會栽上幾棵,只在乎她的美麗。可惜的是,她的花期很短,一恍眼的一天時間,開了就謝。每一個女人都帶着讓男人瞬間倒下拜服的劇毒,如果你坦然一些,接受她所有的一切,而不排斥缺點,那麼缺點也是優點。
【三】
在初冬凌晨的四點十分,我竟然醒了。該死的習慣還是讓燈還守侯着自己的亮度。推開門,那隻麻雀還來不及問候。沁骨的風卻立馬跑進你的屋子取暖,導致一屋子瀰漫著新鮮的空氣。
窗外還是下着雨。準確的說是下了一夜的雨,思維從雨地里鑽出來,髮絲濕漉漉的拍打着神經。
這個飛絮飄飄的冬季,許多人的選擇,窩在家裡,啃着瓜子,看着讓你哭鼻子又浪費餐巾紙的韓劇。我也喜歡窩在家裡,但是太離譜的韓劇我是不看的,如結局不是吃泡菜得了癌症就是車禍。我喜歡聽京劇,這也有讓身邊的朋友匪夷所思,未老先衰或者是提前退休。因為大多數我這個年齡的人的心目中,京劇屬於已經謝幕,高高掛起的東西。
熄了屋子裡的燈,打開電腦視頻。
“左手拉住了李左車,右手又把欒布抓~~~!”《淮河營》悠悠蕩蕩。“三人同把那鬼門關上爬,生死二字且由他。”
關於生死二字,也就只剩下這唱詞中的且由他。每個人都不會把命看着那麼慷慨,如果為了情字去捐命或者什麼殉情自殺,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而結局只有一個,成為街頭巷尾的新聞而不會成為愛情典史中的榜樣和楷模。
許多人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只有命是自己的,自己有權去處理和選擇命的歸宿。
我覺得這是錯誤的,關於命的歸宿,父母在堂的時候,是屬於你的父母的,因為他們把你養大總指望你把他們養老。父母雙亡的時候,命是屬於孩子的。因為你要把他養大他還指望能夠養你到老。這是活着的意義。
我也曾看過情景劇一類的片子,在我當兵的時候,也許部隊裡面唯一可以去觀摩女性與愛情的窗口的地方只剩下電視。已經忘記那個片子叫什麼名字了,只記得主演叫常盤貴子,很感性也很悲苦的一個愛情故事,我竟然一集不落看完,最後發展到電視房裡的人滿為患,而且大部分都是剛下連隊的新兵,我在其中談的眉飛色舞,教導員一進門衝著我一頓狠批。
:“你瞧你的德性,哪裡是幹部的樣子!”
現在想想,這個批評有些冤枉,小日本的政客很可惡,但是日本的女人未必可惡,日本女人演繹下的日本故事只要是情節唯美的,我還是可以接納的。
前些日,我說了一句:“道非道,非常道。”家裡的少爺[外甥]馬上接口:“老舅,你也知道周星弛說過這句話!”
如果文化淪落到這個地步,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四】
窗外的雨兒在晌午滴答了一陣,悄然而止。
河對頭搭起了戲台,叮鈴哐當敲打起來非常的鬧熱,前些天的雨絲飛揚,招致停演牌高掛了幾日。
雨停了,生旦凈末丑立馬會在台上演繹起來,老頭老太太們早早擺滿了長凳藤椅,直到入夜鑼聲一響,筆筆直直,恭恭敬敬眯着眼睛,回味和欣賞她們所鍾愛的藝術。
小孩子們也不安分,圍着台腳看着演員梳妝上場,他們不關心台上的故事情節和演唱的功底,只關心二胡來回扯動的聲音和小商販蔥油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