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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狗毛擀氈的尷尬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豬狗毛擀氈的尷尬

  張博學

  我家在甘肅河西走廊中部的永昌縣。“永昌”者,應該是過去昌盛,永遠昌盛的意思。說明我的家鄉不是一個特窮的地方。家鄉人耿直厚道樸實,厭惡油嘴滑舌,厭惡淺薄、輕狂、張揚,特別厭惡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因此家鄉人做人做事十分低調,顯得木訥愚鈍。另外,在古代,河西走廊是漢人與胡人打拉鋸戰的地方,河西走廊的人也多具有少數民族的率真淳樸。在家鄉,偶爾出來一個喜歡顯擺的傢伙,“沒家教 ,”“不懂規矩”,“不知道自己姓啥”這些損人的話立刻掃蕩過去,讓張狂者無地自容。

  家鄉有一句很惡毒的普遍流行的罵人的話:“甘肅人不做官,驢馬毛不洗氈”。這句話直指那些“得意便猖狂”的輕佻之徒。因此永昌人做人的低調是一種地域文化,也就鑄造了與生俱來的低調做人的風格。

  河西走廊的人對當官的人有極苛刻的要求。不當官,你是二流子也罷,下三爛也行,都能寬容,最大給你點冷臉,不搭理你。要當了官,甚至沒當官,只是做了體面的工作,或佔了顯要的位置,你做人就得特別謹慎。如果一句話帶了官腔,一個動作含了官氣,那麼就犯了大忌。“甘肅人不做官,驢馬毛不洗氈”。你數典忘祖,忘了你是什麼人,你打什麼官腔,擺什麼架子,你是什麼東西,也不撒泡尿當鏡子照照!這種“人文環境”,對當了官的人是警示,時時提醒自己,官可以不做,千萬別讓人煩你。

  永昌人有個習慣,或者叫“德行”——你沒當官,我和你是親密朋友,來往頻繁,無話不說。一旦你當官,立刻和你拉開一個距離,既免得別人瞧不起我,說我攀龍附鳳,是溜屁股的貨,也免得當官者一方高我一等,好像我天生比你低矮,天生比你下賤。因此,常常是沒當官的一方比當官一方的架子更大。你當了官,除非完全放下你的丑架子,把你的官位涼到一邊,我才和你仍然是朋友,否則,“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逃荒要飯,絕不到你的門上去!”而當官的一方在人面前也特別謙恭,舉手投足,不敢拿腔捏勢。生怕“忘了你的祖宗是誰”。好像當官像犯了罪。

  永昌縣城中心的鐘鼓樓,在歷史上是“褒貶樓”,對清官、贓官進行褒貶。清官離任時,帽子拿下來,掛在城樓上方中央的尊貴位置。贓官離任時,靴子脫下來掛在下面不正的一個位置,叫“清官脫帽,贓官脫靴”。這種褒貶,是官吏非常在意的事,在任上大多都能克己奉公。

  永昌本土出了個胡閣老。閣老在明朝是宰相,官不小了。胡閣老在任上非常清廉。告老還鄉的時候,快要回到永昌老家時,手中沒有錢,窮兮兮的,怕被鄉人恥笑。於是,臨時用全部剩餘費用僱用了幾十匹馬,十幾輛馬車。馬上馱着大木箱,車上也裝着大木箱,浩浩蕩蕩往永昌趕。消息傳出來,永昌人都說胡閣老發了大財,車上裝滿金銀財寶往回拉。消息傳到土匪耳中,一夥土匪攔路搶劫。箱子打開,全是磚頭。土匪傻了眼,趕快撤退。胡閣老沒有帶回金銀財寶,只買了些磚頭為自己造了一個墳。可見其為官的清廉,一輩子當到這麼大的官,只為自己掙了個墳墓。這個故事不是虛構。胡閣老墳就在永昌縣城南門外。

  永昌人講究清廉,懂禮儀廉恥,是非也分明。我很佩服永昌人做事的分寸。那些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農民,做起事來,很懂規矩。自家小孩和別人家小孩打架,總是訓斥自家小孩,甚至呼一巴掌。兩家鬧矛盾,孩子不能多嘴。孩子一插嘴,認為缺乏家教,家長一頓臭罵:不懂規矩的東西,滾回去,這裡有你這畜牲說話的份么?使對方在道德約束力面前也不得不約束。哪個人沒教養,衝撞了對方,便不被當人看,也受到公眾鄙夷。所以人們不敢沒教養。在這種環境長大的人做了官,也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會被“甘肅人不做官,驢馬毛不洗氈”的吐沫淹死。

  永昌地廣人稀,擁有可耕種土地多。因此永昌人能過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生活,經濟的獨立性決定了人格的獨立性,少了一份對權力的依附和人身的依附關係,所以永昌人不會奴顏媚骨。

  但河西走廊的永昌人太封閉。有井底看天之嫌。當你走出河西走廊的永昌,看到形形色色的非河西走廊人做官時,你才大夢初醒,原來不是“甘肅人不做官,驢馬毛不洗氈”,是不少地方“豬毛、狗毛也洗氈”。特別是某個地區靠一籃子麻子賣錢、一副眼鏡騙錢的人,他們與河西走廊人的品行完全相反:不僅僅是打官腔、帶官氣的問題,事情要嚴重得多。他們發揚買麻子和“施工挖出的元寶,悄悄賣給你”的欺騙謀生的精神,見利就搶,見權就攀,其語言之肉麻,諂笑之噁心,動作之骯髒,手法之下流,都讓河西走廊人瞠目結舌。像賣眼鏡,賣元寶的欺騙行為屢屢得手一樣,在官場上使用這種方法也屢屢得手。河西走廊在自殘本土人士“驢馬毛不洗氈”時,卻被生存環境最惡劣的地方跑到那裡的淘金者“豬狗毛洗氈”。像美洲白人到非洲黑人區淘金,黑人把白人當作文明天使尊敬,白人卻把黑人當奴隸隨意踐踏。厚道而愚昧的河西走廊人在當地扮演了非洲黑人的腳色。河西走廊人追求的是純凈,迎來的是齷齪。

  封閉的河西走廊人需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重新審視自己,反省自己。“驢馬毛也洗氈,甘肅人也做官”。與其豬狗毛洗氈,不如驢馬毛洗氈。永昌曾去了一個挑着貨郎擔賣麻子地方的人做縣委書記,驚嘆“永昌人生活太福,早就過上了小康生活”。永昌的農民氣得說不出話,我們也就剛填飽肚子,你真沒見過世面。書記對河西走廊農事一竅不通,曾在秋雨季節要求全縣農民用剪刀剪麥穗貯存。永昌土地廣,人口稀少,糧食種植面積大,有人種植幾百畝土地,麥穗不僅剪不過來,而且一旦剪下,很快霉爛。永昌人自有傳統的方法處理。可是書記用人均0.2畝地地方種地人的方法強逼全縣農民剪麥穗,小家子氣惹惱永昌農民,結果全縣的農民破口大罵:“這個熊樣的人也來當書記,真是怪了!”確實怪了。注意,破口大罵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而不是幹部。幹部有烏紗帽,不敢罵主要領導人。但是,這個熊樣的人不僅把書記當了,而且很快又到更高一級做官了。全縣愕然,繼而接受了,繼而見怪不怪了。

  驢馬毛不洗氈?用豬狗毛洗氈給你看看!永昌人,你領悟到了什麼?

  我走出了永昌,接觸了很多人。特別是接觸了甘肅中部乾旱地區的許多人,他們沒發跡時的猥瑣犯賤和發跡后的飛揚跋扈,使我深深體悟“甘肅人不做官,驢馬毛不擀氈”的“國罵”其實更適合用在這一帶人身上。用在永昌人身上屬於“用詞不當”。

  驢馬毛不擀氈,卻讓豬狗毛擀氈。面對垃圾坐在領導的位置上對聖人、哲人頤指氣使,排斥打擊,或者說面對豬狗毛擀的“氈”橫衝直撞,我們真是尷尬的沒有對策。

  官場中,豬狗毛擀的“氈”並不鮮見。我在自己的單位,也遇到幾隻豬狗毛洗的氈。我在單位的感覺是越屬於豬狗毛,越莫名其妙洗成氈。在豬狗毛洗氈的環境里,不要說驢馬毛沒資格洗氈,鳳凰毛、大象毛、老虎毛也統統不許洗氈。只有豬狗毛才能洗氈。對於老虎、大象,這是怎樣的尷尬。

  媒體公之於眾的大量的各個級別的貪污受賄和胡作非為的高官,原來統統是些豬狗毛擀的氈。

  豬狗毛擀氈,讓專門用來擀氈和織成高檔毛料、加工成高檔服裝的羊毛、羊絨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