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初始,酷熱凌人。
於暮色闌珊時,聽疏滴叩窗,知是一場夜雨不期而至。初時,漕漕切切,珠珠急驟。只片刻功夫,雨滴開始沉穩,絲絲如弦動,伴夢左右終夜不絕。
菲菲晨起雨,滴滴含翠,細細綿密,已不似昨日雨點逶迤,快步逼人。遽然間,給我以春雨重臨的錯覺。
不飾遮攔地漫步於細霧蒙蒙的田畦,一襲涼風裹着碎雨撲面而來。幾日來奔突於胸中的浮暑,終於如煙散。
清晨的田園,濃濃的綠蓋過了瘦瘦的紅。微雨如煙,如霧,如塵。夜裡的那一陣烈風,吹落了籬笆上的薔薇,粉粉的,躺了一地。籠着一層輕煙的碧草,一直蔓延到如黛的山邊。這天地,似曾相識在那悠悠夢境里-----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海棠經雨胭脂透。”“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跳入腦海里的這些畫春的旖旎詞句所勾勒出的美景,卻在此際儼然已真實地凸顯於眼前。塵世,都鮮活地搖曳在流光中。這多情的一汀煙雨,點燃了我心裡絕妙的畫境。幾聲蟲鳴,幽林路轉,於空寂的雲水間,心頭驀然湧上來雨里江南的相思染。
此際的江南,該是煙蕪蘸碧,十里荷香,斜風細雨過畫廊了吧?
小時讀書,江南,一直是一個無限綿邈的清婉詞節。於我,它是一個仙境一樣的幻夢。對它的遙思,總似撩人的春風,勾心勾魄,卻只囿於書頁間那若隱若現的水墨畫卷。意念里的江南,終日都應是風纖纖,雨細細,花灼灼,人依依,江上水波浩渺,岸上楊柳滴翠,屋上炊煙漫漶,心上翛然瀠洄。
無數次,不分時節,不分地域 ,只要與微雨邂逅,心就會夢歷江南,尋那初遇愛情般的情意綿綿。
與你初見,也是這般的細雨繾綣。你說,你已至過江南,這就似咫尺萬里的江南雨煙,你我都是畫里的散仙,為尋你,我才謫落凡間。你描摹瀲灧,點透我心裡的那闕思戀。我知道,我雖未至江南,與你脈脈相牽聆聽絲絲雨音時,心,已是江南。
日子就在靜寂的輾轉中,晝夜相承。隔着迢迢的時間,你陪我聽風,看雨,夢江南。生活,在平淡中偶爾會明艷生動起來。只是,你許我的江南聽雨,諸事纏身,終不能成行。
細雨濕流光,夢裡的江南,千牽萬念,在風雨中徘徊了難以數計的歲月,終成隱痛,一日深過一日。它潛藏於心裡,浮燥不定時,就會排山倒海起來。
歲月的微雨,終在塵煙里打濕了記憶。數次,對江南的熱望在細雨飄渺中,經日月的醞釀,越發的刻骨銘心,洇透心肺。我知道,此生,一定會與你相見,只是或早,或晚。
風月不盡時,你,是否還記得許我的,那一雨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