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黑夜總有一種恐懼,因為當我一個人走在黑夜裡的時候感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一種奇異的存在圍繞在我周圍。
雖然我家在鎮上,但是除了鎮上的主幹道會在夜晚開啟幾盞可有可無的路燈外,其他通往各處的路上到了夜晚都是黑乎乎的。我們家靠着一條大河,河的名字叫臻頭河,我家后牆的外面是樹木、野草叢生的河坡,每到有風的夜晚,就可以聽到風帶來的河坡上那些生靈們的聲音,有沙沙的樹葉聲、唰唰的草葉聲、貓頭鷹的怪叫聲……而我們家的廁所就在後牆旁邊,因此我還記得在我小的時候,當晚上想去廁所的時候總是要父親或母親陪着我,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會靜靜地聽周圍的聲音,而且還會時不時地回頭看父親和母親,防止他們偷偷地走開。小的時候我對黑夜的印象就是鬼魅,因為我總覺得夜是一個大的舞台,當人類在黑夜中沉沉睡去的時候,那些鬼靈們就會紛紛出動,他們要在這黑夜裡完成自己的狂歡。
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學校是有早自習和晚自習的,早自習每天六點半開始,所以我每天早晨要五點半起床,夏季的時候還好,而到了冬天,早上五點半的時候外面還是茫茫的一片黑;每天的晚自習在九點半下課,不論夏季還是冬季,九點半的天都是一片漆黑。我們家就在鎮上,所以不用住校,從家裡到學校需要二十分鐘。那時我們老街還有三個女孩子也在鎮上那所初中上學,而且我們一個年級,所以每天早晨我們總是結伴而去,晚上結伴而歸。但是情況總是會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有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上早自習、一個人下晚自習回家,從學校到我家路過鎮上的主幹道,但還要走一段沒有路燈的坎坷不平的土路。漆黑的夜裡有一種動物對聲音最敏感,那就是各家各戶養的狗,因此在黑夜中陪伴我的除了涼涼的空氣,還有就是狗吠聲。而且到了夏季,有些夜間行動的動物們(尤其是蛤蟆和蛇)就會出現在路上,我經常是踮着腳走路,但還是會踩到一些圓圓的軟軟的東西,這個時候我就會蹦起來,然後快步前進。這個時候黑夜給我的印象就是狗吠聲以及那些軟軟的動物,當然那些夜裡的精靈們也在。
高中我去了縣城,那裡的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有明亮的路燈,這個時候我會靜靜地走在這些路燈下,看自己的身影由長變短,再由短變長。這裡的夜很少聽到狗吠聲,也幾乎見不到那些夜行的動物。我沒有住學校,母親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照顧我的生活,我們家在一個小巷的深處,而這個小巷是沒有路燈的,所以晚自習回來經過小巷時我總會不住地回頭,看是否有哪個鬼靈在跟着我的步伐。我屋的窗戶外邊是一片空地,以前那個地方是一個酒廠,後來好像破產了,所以現在成了一片荒草叢生的地方了。所以在有風的夜晚,我又聽到了樹葉的沙沙聲和草葉的唰唰聲,只不過這個時候我只需要把窗帘拉上,就可以只聽那些聲音,而不用去看那茫茫的黑暗了。我記憶最深刻的夜晚就是雪夜,這個時候黑夜會被雪映得發亮,而且窗外呼嘯的冬風把許多的雪片帶到我的窗台上,雪夜是奇異的,在這樣的夜晚除了雪這個上帝的寵兒以外,其他的鬼靈們都靜靜地待着自己的巢穴里。走在雪夜裡,會感覺到一種安全、一種愜意、一種溫暖。
很長時間沒有抬頭細細地望夜空了,今天晚上洗過澡以後,在校園裡散步,涼涼的夜風拂面而過。當我慢慢抬頭時,看到了一片深藍深藍的夜空,空中的雲朵還可以看得到,彎彎的月亮在雲層中若隱若現,月亮旁邊的雲朵如同一個穿着白袍的鬼靈,而月亮就在那個“鬼靈”的面龐前,好像只要它樂意,就可以一下把月亮吞到自己的腹中。雲朵中還有許多點點滴滴的星辰,它們就像雲朵滴下的淚,撒在雲朵的深藍的裙子上。
深藍的夜空下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感到了自己的卑微。突然想起了太白的“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東坡的“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我應該感謝上蒼賜給我這清風和朗月,而我需要做的除了感恩,還有就是不再讓自己浮躁,讓自己的心歸於平靜,回到那個足以安慰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