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壁深處行走

　　在戈壁深處行走，別有一番體會。

　　2011年，我做了一個冬天的原油運輸安全押運員，隨車穿行在鄯善到牛圈湖的千里運輸線上。

　　在牛圈湖，由於司機裝油之前需要化驗原油含水，辦理裝油、過磅、開票等業務，有時在原油含水太高時還需要先脫水，后裝油。這就讓我有了幾個小時甚至大半天無所事事的時間。

　　為了讓那些空閑的時間有內容，我在早晨開班會時給小隊長交代清楚，然後兵分兩路，讓司機師傅們去等待裝油，而我背上水壺、吃食，沿着拉油車輛返程路的方向，在戈壁中做徒步旅行。

　　牛圈湖所在的那漠戈壁是地理學上有名的“大漠”的西部邊沿。南有莫欽烏拉山，是東天山的一脈，翻過莫欽烏拉山就是美麗的巴里坤草原；北有哈甫提克山，是東準噶爾斷塊山系的一脈，翻過哈甫提克山就是讓許多人始終魂牽夢繞的外蒙古。

　　一次我從早上9點鐘出發，一直走到中午兩點，竟走到了一個叫岔哈泉的地方，算算走了20多公里的路程，裝油的司機才打着喇叭趕過來。

　　冬天的戈壁是很安靜的，少有飛鳥走獸，只有那不停磕頭的抽油機和奔馳在公路上的不多的車輛給人動的感覺，剩下的就是一個靜，安靜的讓人心裡發慌。

　　我有意地跨下公路，行走在戈壁上，找另外一種感覺。當走到哈薩村西莊子路段時，看到一處一處的草垛子，好奇心吸引我走上前去，才發現一片草原全是駱駝刺，想走進去是很難的。滋潤這片草場的那汪甘泉周圍全結上了冰，就像桂林山洞中的鐘乳石，錯落有致，形狀各異，像梯田，像山巒，像溝壑，默默地凍結在草場的中央。我知道，正是這被冰覆蓋著的甘泉，才造就了這一片草場。當我正專註那片草場的時候，發現從哈甫提克山方向走來了幾隻黃羊，邊走邊看，小心翼翼地穿過馬路，朝我所在的草場走了過來。

　　我禁不住有點興奮，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野生的黃羊，毛色有點像鹿，體型比鹿小一些。我的興奮讓我犯了一個錯誤，不由得大喊了一聲，驚動了那幾個小心翼翼的小精靈，飛一樣的繞過我所在的地方，去了莫欽烏拉山，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當再看黃羊消失的莫欽烏拉山時，我心中若有所失，好像丟了什麼一樣，心裡也有了一絲慚愧。或許那幾隻黃羊是趕到這片草場上啃冰來的，可由於我的草莽，讓那幾個小精靈錯失了一次飲水的機會。人世間的許多事就是這樣，有些錯誤多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乾的。有了這個想法，我快快地離開那片草場，離開那個我好奇的冰蓋下的甘泉，朝岔哈泉方向跋涉，我不願意再驚動其他精靈來這裡啃冰補水。

　　快走到一個叫梧桐窩子的地方，遇上了一個牧羊人，他的羊群沒在另一片草場上忙碌地啃食冬草，而他則窩在梧桐窩子避風。牧羊人看見我走來，很熱情地向我打招呼，問我是不是抓疙瘩雞的，我如實告訴他我的身份。走了十幾公里的路看見一個熱情洋溢的人，心中是有幾分溫暖，可看着牧羊人帶着像劫匪一樣的黑色頭套，多少有些驚懼。

　　牧羊人看到我的表情，卸下了頭套，告訴我他住在岔哈泉，祖籍是山東人，來到新疆多年了，夏季種瓜，冬天牧羊，日子過得不錯，就是這地方風大，冬天外出放羊，必須帶頭套，否則會凍傷耳朵、鼻子和臉。

　　我問牧羊人這個地方長的全是歪七裂八的胡楊樹，為什麼會叫梧桐窩子。他告訴我，胡楊學名就叫梧桐。

　　胡楊就是梧桐？這和我想象中的葉茂干粗的梧桐樹差了去了。但看到牧羊人的堅持，我恍然大悟，原來能引得金鳳凰棲息的梧桐樹就是這平平常常的胡楊，只是它長在了這戈壁荒原上，經受大風的肆虐，長的歪歪扭扭，是斷不會引來鳳凰神鳥的，但卻會引來成群成群的疙瘩雞。

　　牧羊人興奮地告訴了我捉疙瘩雞的方法，他說，將大米用酒泡上，灑在戈壁灘上，冬天餓急了的疙瘩雞就會成群結隊地飛來啄食，這時你拿起一塊石頭往雞群里一扔，疙瘩雞受驚一飛，就會一頭掉在地上，你儘管拾起就行了。

　　牧羊人講的興奮，我聽得也興奮。

　　一次拉油返回途中，我們住在七角井，早上起來由於天下小雪，出於安全考慮，接到的指令是就地休息，不許動車。忙慣了的我們，一閑下來，竟有些發慌，當我提出抓疙瘩雞的建議時，立刻得到司機師傅們的熱烈響應。

　　我向房東老和借來一碗米，買來一瓶酒，將大米泡了進去，然後和司機們去七角井附近的一個山坳，把經過酒泡的大米撒在戈壁上，然後就在一旁蹲守。可由於天太冷，凍得人鼻拉鼾水，有人就有些堅持不住了，我也不好意思反對，就一同返回老和家裡。吃過午飯之後，不死心的我約上一個司機去了撒米的山坳，發現米粒已經吃的乾乾淨淨，但山坳里一隻疙瘩雞也沒有。這時才知道，我那一瓶衡水老白乾、老和家的一碗大米白白地餵了飛鳥。

　　誰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竟成了司機們笑話我的佐料。冤吶！

　　日子過去很久了，我竟常常記起在戈壁深處見到的那幾隻黃羊，還有那個給我教過捉疙瘩雞方法的牧羊人。

　　我想念他們！

　　（2012年6月12日新疆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