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春天,我19歲。;
19歲,是個無所謂得無所謂失的年齡。剛剛有了男子漢的氣息:提得起,也放得下,大大咧咧地自以為有一種得之不喜失之不憂的氣度;又年少氣盛,好事從不多磨,只要想做就敢做,哪管其後是得還是失呢。;
在那個春天,我卻鄭重其事。而當一切發生之後,我又隱隱地感到: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一個無人知曉的中午,我們坐在河堤上。風輕撫着水面,撫起陣陣漣漪。小魚吐着水泡輕鬆地遊戲。岸上嫩綠柔長的柳條緩緩地飄過頭頂,又緩緩地飄蕩回去。暖洋洋的太陽的光輝灑在對岸油油的麥苗上,灑在水面上,灑在我們的身上。春蟲在草叢中輕快地叫,一股泥土的清新香味從地心冒出,瀰漫在空中。我們沉墨着。我在心裡說,陽光多麼美好,春天多麼美好,我們……多麼美好!我有點不願打破這靜靜的氣氛了。第三次涌到喉嚨的話又每三次縮回。我拔開地面的一層枯草,露出新春的白色、嫩嫩的草根。我又想起了那個和現在一樣美妙的春天——————-;
整個春天,我被一種喜悅和不安包圍。我努力地擺脫,又努力地陷入。我突然發現我在找一個人,一種東西。我找了很久,現在找到了,是什麼呢?我不說,不需要說,也說不清楚。我只是更真切地領會到什麼是真什麼是善特別地什麼是美了。如果說春天的鮮花是美的,綠葉是美的;街上的流行色流行曲線是美的,那麼,這樣的美又有什麼了不起,又有什麼撩動人心,有什麼值得神往的呢?而現在我所找到的是一種怎樣的美呵!我等待,靜靜地等待;我思考,反覆地思考。我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眼睛,自信它不會欺騙我年輕的心。;
於是我激動起來激動不已激動得心砰砰地跳。舌頭經過左轉彎左抹角后,總算把意思表達得含蓄而明了,她沉默了好一會,總算開口了:我還小,我沒考慮過。就兩句,我的心沉了沉,小嗎?十八歲了,十八歲對於現在的女孩子來說是個什麼年齡,我不十分清楚。難道她真的沒想過?如果真是這樣,她這顆密封不透的心在想什麼呢?“我在想我走過的路,使盡了勁但很累,並且還是摔了跟頭————————人生的路真是不平坦。”原來如此,她仍在為未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而傷心。據說她進這所學校是很不情願的。她在向一個新的目標進取。當然是很艱難的。我說,既然命運與我們過不去,我也不想與它較真,較起真來,知道誰勝誰負呢。許多事實告訴我們並不是事事盡如人意的。如果在春天播下了種子,我們寄予很好的希望,在夏天也流了許許多多的汗,要是在秋天什麼也沒有收到,冬天裡就只有深深失望的回憶了。”她愣了愣,輕輕地說:我不願想象將來會有什麼結局,只要認真努力去做了,這本身就是一種價值。有了這種價值,冬天的回憶和春天的希冀一樣美好。
我語塞了。;
我以前就認定這是一眼井,從裡面打水,一勺又一勺,今天才發現總也打不完。我拋出一根草莓,草莓悠悠地飄落在水面上,隨着河水靜靜地流。這時候我想說什麼這時候我能說什麼?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也不必再說。我只覺得我找到的那種東西比以前多了些什麼,或者說比以前更完美了。我又體味到了一種新的東西,我得到了什麼。她輕輕地揩去一片綠葉的污塵,把它湊到鼻子上聞,風吹來一股清香。我又似乎感到了一種缺憾,一種無法形容的恫悵,一種若有所失。;
失去了什麼呢?想着她的話,就想到一個人在深邃的密林中向著一方深處頑強地鑽行。我們各自走向自己的遠方。我對自己說,只要能夠得到更為珍貴的,失去又有什麼遺憾的呢。回來時,我獨自走在溢滿綠意的堤岸上,走在田間美麗的阡陌上,我看到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看到明麗的天空,看到曠闊的原野和那些大樹了。花在開放,草在返青,一切應該發生的都在發生,一切不該發生的將不再發生。我失去的那種東西,那個人告訴我,有一種更為靈聖的更值得孜孜以求的。。。。。東西在前面等待我去尋找去發現!;
我的喉嚨直癢,我想喊所有的春天都是這樣美好啊。我甩開膀子,邁開了大步。我想像得到我一定是那樣威風凜凜,那樣堅定有力!;
————-那時,我才19歲。
都是春天 標籤:放牛班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