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隔二三年,父親或母親就會帶上他們六個孩子其中的三個孩子步行三十多裡外的赤壁鎮乘上輪船去武漢的大伯家,然後在一個清晨從球場街的大伯家出發,父親或母親帶着我們兄弟姐妹穿行在漢口的大街小巷,到達漢口的火車站時晨霧還沒散去。然而去黃陂齊家灣或橫店的火車是那種悶罐子火車——貨車在春節期間臨時用來拉人,每個車廂沒車窗,所以車在鐵路上跑也是不能關車門的。車上的旅客都坐在車廂的角落,從敞開的車門裡可以看見一座座村莊如閃動的鏡頭從我們的視線里跑過。
上午八九點火車就會到達齊家灣或橫店,我們如果從齊家灣下車就會乘上手扶拖拉機一直坐到外婆村莊————-劉家灣后一條大路上下車,我們如果從橫店下車,就只能步行十幾路到父親從出生到長大的村莊——杜家崗。
武漢,劉家灣,杜家崗是我們兒時旅行的最遠方。九十年代初,我們一家三口與好友一家三口乘上火車去桂林旅行。那是一個暑假,火車上的人真多,有的人拿出自帶的小板凳坐在車廂的過道里,旅客要去廁所或茶房都需踮上腳尖從人縫裡穿過。
我們在桂林的山水裡徜徉,看月亮大白天里高高地掛在山頂,駱駝在山脈里行走,大象在河邊喝水;看漁人撐着竹筏在清澈的河面上牧着魚鷹,鳳尾竹在河邊顧影自憐;看時間的水在山洞裡腐蝕的傑作;吃桂林的米粉,腐豆腐;看榕樹龐大的氣根侵佔土地,買榕樹下小販的荔枝。
返程的火車上,車廂里的人多得站着睡覺,有的實在熬不住,鑽在人家的座位下躺着睡覺。
後來的我大多與單位的人坐着遊行汽車去旅行,然而我還是喜歡坐着火車去旅行,因為火車上的社會學要比汽車上的深厚得多。
每一節車廂都有一百多個座位,如果加上沒座位票的旅客,一車廂里的旅客有近二百人。車廂里有正熱戀的情侶,有結着哀怨的病人;車廂有去兒女家的老年人,有去學校的青後學生;車廂里有給人方便的旅客,也有佔著地兒不讓路的旅客;車廂里有隨便坐在一起就可聊天的旅客,也有緊抿着嘴唇的旅客。
今年四月份上旬,我坐上火車去武漢大學看完櫻花返程的火車上,看一些旅客提着茶杯去茶房打水,忽地眼睛一亮,一位着綠底起小黃花上衣的女人吸引了我的眼球。她雖衣着樸素,年近四十,可她的小蠻腰,她的短髮,她飽滿的額頭,紅潤的臉龐,精緻的眉眼,得體的衣着,嫻雅的舉止一切灼若芙蕖出綠波。我不是同姓戀,可美到如鄰家女孩的中年的伊確實在我心湖裡投放了一枚小石子。
伊從我身旁走過——我沒座位,靠在人家座椅的側背上。她手裡提着空空的玻璃茶杯從我身旁走過,我主動給她讓了道。沒一會兒,伊又提着空空的玻璃茶杯走過來,我又主動給她讓了道。這一次,伊看了我一眼,眼波波瀾不驚。讀着她平靜的眼神,閱讀出伊的大氣,伊的深厚,伊的處變不驚。其實我不僅給她讓地兒,我也給乘警給老人給年輕人讓地兒,誰讓我沒座站在過道上呢?
轉身的美人如車窗外迅疾而過的燦燦油菜花,她不是城市的麗人,可她一定生活在城市裡,她的氣質一定是讓書堆侵蝕出來的吧。
美人的身影還未淡去,火車卻已到了赤壁站。我追着伊離去的方向走了兩節車廂,尋找着伊姣好的面容,可她成了一首遠去的離歌……。。
坐着火車去旅行 標籤:尼爾斯騎鵝旅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