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過了不惑之年,可是有一種情愫始終讓我困惑,讓我耿耿於懷。我逢人便說:當初沒打聽,和媳婦鄰村,小學時見過她。誰知道已經結婚才發現她大字不識一筐。在家我時不時拿這個拿捏媳婦,媳婦也因此矮我三分,雖說她比我高半頭。我常想也常在媳婦面前嘮叨:要是咱倆離了婚,我再找個有大學文憑的,倆人都拿工資,多好。媳婦就無言,有時就流淚,媳婦知道我說者有心,打年輕時就看她不起。
這不前天晚上我遇上一熟人在夜市喝酒,媳婦那邊打來電話,說是兒子數學作業不會,急等我輔導。有朋友在一塊喝酒,我脫不開身。媳婦又讓兒子呼我,我急了:“讓你媽給你說,你媽不會拉倒,愛做做不做算,老子沒空。”電話那頭傳來了老婆、兒子的哭聲,你說煩人不煩人,誰家不是媽媽輔導學生作業,偏我天天晚上輔導孩子,出去喝酒都不得安寧。後悔呀後悔,說是媳婦如衣裳,可她不是衣裳,她是502,將我粘得牢牢的,甩都甩不開。鬱悶呀鬱悶。等我喝完酒,兒子還在眼巴巴地等着,我一巴掌打過去,兒子直嗷。我打的不是兒子,是兒子他媽。我打在兒子身上,其實是打在媳婦心裡。媳婦哭得比兒子還傷心,“孫洪振,俺這回不粘你,明天咱就把手續辦了,俺娘仨走。”
今天上午娘從老家來看孫子,娘因三年前大腿骨折更換了股骨頭上不了三樓。我身寬體胖,一步一喘,背不動老娘。媳婦蹲下身,讓婆婆趴在自己背上,上身一聳,雙手反扣,蹬蹬蹬三步並做兩步,不到五分鐘,就把我的老娘背上三樓客廳。我娘沙發上一坐,拐杖一點,喝道:“三眼子,你過來,說說你咋着氣俺兒媳婦啦。”我不敢言語,心想這是又告我的狀,倒霉。“俺孫子早就給俺打電話啦,你不就是識倆字燒的。你能你咋不把你娘背上樓來,還是你媳婦將俺背上來。農村媳婦咋啦,農村媳婦老實、孝順,我住院半個月,都是俺兒媳婦端屎端尿伺候俺,地里的活也是她幫着干。有空人家還到紗廠、去新疆掙錢。用人蔘能治的病,半夏不能醫;用半夏醫的病,人蔘也不能治。你不就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整天價拿捏媳婦。要想想媳婦的好處,別整天說媳婦不中用。媳婦識字是不行,可媳婦會種地,能照顧老人和孩子,能把婆婆背上三樓,沒有媳婦哪有你這個家。”
娘教訓的是,這個家有我的一半,也有媳婦的一半。我不該欺負媳婦,專挑她的短處。想當年,媳婦東挪西借,獨立苦撐,硬是蓋起了四間紅磚瓦房。那時我剛畢業,只知道讀書、教書,家裡不聞不問。新疆拾棉花,媳婦更是脫了一層皮,沒有媳婦全家就要喝西北風。我咋就不記得媳婦的好呢,是呀,我的這個家離了媳婦根本沒法過,沒有了媳婦誰來背老娘上三樓。
老婆老婆,我愛你,我向你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