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陽射進窗欞我還熟睡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在夢中囈語。我無意識地猛坐起,裸露的身體上呈現出窗欞大小的陽光方格,靠路的小屋裡,吸納着路過路往的行人聲音。我知道在鄉村這個時間已不早了,我斷定父親在庭前的地里幹活母親在忙碌的打掃庭院。
??我想干點什麼,但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我問母親父親在庭前地里幹嘛,母親說種兩行玉米,秋來苞谷鮮嫩的時候煮給孩子們吃。父親沒有客氣,見我在壠好的土墚前不知所措,說這樣的天氣種不出莊稼來,讓我拉些水澆澆。我機械地拉出架子車擱好水桶朝東頭的水塔走去。村裡四周的農人從各自路岔向這裡湧來。我明白我起的晚了,村莊早就醒了,我的瞌睡掩埋了我的思想。好些農人已拉了好幾趟的水,我猶如一個害羞的姑娘一樣低頭前行,三三兩兩的村人向我打招呼,我應。我愧疚自己竟忘了這是鄉下而不是城裡。我把所有的體力都用在了吃喝玩樂應付官場和房事上了,我土生土長在這裡卻陌生了這裡淡忘了這裡甚至忽略了這裡。我排好隊,突然感覺這裡也可以用車水馬龍來形容。我一直認為這是一個人的村莊,一個人的田地,一個人的春播秋耕,一個人的收成。原來這個村莊這麼大。我清楚水塔為什麼要築在溝邊,這裡周圍的住戶都已遷徙,空蕩蕩的。但水源卻來自溝底的泉子。童年時我的家正好在這裡,水塔的建築地那時還是個澇池。我從洞子坡上下翻滾,站在窯頂拿着棍棒瓦礫打吃晉棗,不遠處就是澇池……溝底的泉子幾乎是我現在最干徹甜洌的記憶。我能想起這個孕育村人生命的泉子的一切本來面目,就象我銘記我的初戀一樣刻骨一樣甘甜一樣悠長芳香。我站在溝邊,眼前幾十公里的山嶺綿延伸展,那個山泉就躺在鬱郁的溝底林區里,傍山向東。我能聽見泉水叮咚叮咚地在跑,穿過雜草荊棘,麻雀燕子布谷鳥蹦蹦跳跳着啄水。誰能象泉水鳥兒這麼歡快?東邊的朝陽竹節似的向上跳躍,越跳越少了紅色,卻高了溫度。看來雨水是靠不住了,得靠自己。
??我拉了兩車水來澆灌地。我希望地能多喝點水,它一定渴了。地想論節氣也該到種豆種秋的季節了,可為什麼遲遲不見有種子落地。
??是人的生命延續了地的生命。
??是水的生命延續了人的生命。
??我來到麥田。麥苗正是抽穗的季節,也需要雨,但這麼大面積的地人已經無能為力了。讓上天來註定這該是個豐收的年份還是個荒涼的年份吧!村莊好久沒下雨了,好些時候從正午開始就是鋪天的大風,卷着黃土沙泥,一直刮到黑。果園也是,正是花期,可異常的天氣冷不備就是霜凍。溫差之大就象變色龍身上的膚色來的那麼快。我大失所望的是當初花蕾之多竟全是假象,花瓣稀少的可憐。每個年裡人們都渴望果園花能繁密些,雨水能充足些,農人們所能盼望的或許也只有這些了。可自然是看不見憐憫的,它是無政府無意識的客觀體。它只遵循一種規則——自然規律。我想起了一個月前的冰雹,還有雷鳴的助威。村裡老人說活了一輩子還沒遇到過這種怪事。溫室效應地發展來到鄉村,秧及了村莊這麼多的農人。人類真的自負的可憐,霜凍降臨氣溫異常雨水稀少冰雹增多病疫怪生……人類還想渴求什麼?這個受苦受難的村莊啊!
??進村的這條主道被黨的惠風恩澤。一個中午的時間就被油化。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初見成效。動力機械每開到一家農戶前,鞭炮就噼里啪啦地響起,有送煙的有拿啤酒的,看來每件民心工程還是意義深長!村人問我什麼時候解決吃水的問題,我說我不知道,他們竟然把我當成“官”了!其實我清楚,油化這條路已經吆喝了好些年了,誰知道地方的官員都拿這些錢幹了什麼,或許招商引資用了,這是何等大事,工業立縣才是根本。
??主道衍生出了很多村間小道,屋后東西走向的小道就是。這是全村人通水塔吃水的必經路之一,然還是坑凹遍地塵土飛揚。我就沿着這條路曲里拐彎的瞎轉了一大晌。小道雖小,卻是村莊母體的重要組成體。它們似一根根血管,傳輸着村人於每個角落。好些路只通架子車,通向田間。很短的一段,但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這些路是不能用腳和尺寸度量的。能用人生度量嗎?或許只能用人生來度量。有些路從未承載過象我一樣的思考者,但卻承載過無數的跟我不一樣的勞動者,父輩、祖輩、曾祖輩,每個足跡都比我厚重的多,踏實的多。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勞動者,我陌生了這裡淡忘了這裡。共2頁,當前第1頁1 文/蒼老的臉
??我用了三十年的時間來日久生情這個村莊。別來無恙對村莊的山溝來說字字恰當,何來“別”,何來“恙”。有恙的只有心情了。
??散了一個下午的步,沿着溝邊從南向北。縱長也就三五公里。橫看成嶺的對面山峰沒有什麼變化,象千片一律的圖畫。我只是習慣了借用自然的豁達來洗滌自己的靈魂自己的性情自己的心腸。我總能在這裡想起很多,我將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要寄託給悠閑的羊群展翅的雄鷹和深不可測的山谷。我吆喝一聲,山谷跟學一聲,於是,山谷經歷的風雨磨礪的苦難見證的歲月統統傳遞給我,我油然而生了幾許凝重幾許傷感還有幾許悲慟。我在西邊霞光的照映下紅透了身子,愛情婚姻理想抱負都是造化賦予的靈性的高尚的美好的東西,我常常祝福祈禱身邊的每個人,村莊的每個人,我記憶里的每個人及普度眾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我常說大地的苦難就是我的苦難,自然的浩劫就是我的浩劫。我大吐大納着村莊的泥土氣息,大張大翕着屬於這個村莊而不屬於我的肺葉。我不是一個聖人一個智者,我有我的思想我的嚮往,有我牽挂的人憐憫的人記憶的人,我沉澱在血液里的苦痛的哀思屬於誰?
??然他們都遠去了我,留我一個人在這空蕩的山谷里記憶,就象這個村莊失去了雨水一樣。我惟有祈禱我記憶里的苦難遠去,人類的苦難遠去……
共2頁,當前第2頁2 文/蒼老的臉
鄉村記憶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