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到湖南走的是京廣線,大城市長沙、株洲,小城市岳陽、汨羅都去過,但不曾向湘西一步。湘西一直是我嚮往的地方,那裡有神奇的張家界,有知名作家沈從文筆下的鳳凰古城。不久前,我終於遂了心愿,偕幾位朋友去湘西道上一走。金秋時節的湘西道上是一首美妙的歌,川流鋪開了綿長的五線譜,青山跳躍着起伏的音符,那藍天白雲綠樹黃花,迷霧山影泉流蟲鳴,舞弄着幽幽的琴弦,飄逸出一曲曲悠揚的歌。我們迎着晨曦,披上晚霞,沉湎在大自然的懷抱里盡情地體味着她的樸實和溫柔。
開首之站是張家界。下榻旅館已是晚上九點多鐘,累了,什麼也不想看,早睡早起吧,為了明天。翌日果然是個好天,用完早餐興緻勃勃地去游黃石寨景區。年輕的導遊自詡曾經闖進過湖南衛視大學生主持人20強,介紹起黃石寨的得名就像說天書。
話說漢留侯張良隱居張家界青岩山專心煉丹修仙。一日,武陵郡太守領兵三千圍打山寨。張良據險迎戰,滾岩飛箭,打得太守兵將不敢靠攏。太守命令火攻,哪知絕壁太高,火攻失敗。又令圍困三月,想把張良餓死在山上。果真張良人馬彈盡糧絕。危難關頭,張良點香燃燭,請求師傅黃石公公解圍。突然地下冒出一股白煙,騰起一個手拿拂塵的白須老人,在空中揮拂幾下,白煙散盡,老人消失。少頃有人報告:三口小池裡跳出三條鯉魚,每條八十多斤。那些飢不擇食的弟兄要煮魚充饑。張良阻攔,命弟兄們把三條魚甩到崖下。太守見了從天而降的魚大失所望地說:“寨上尚有此等大活魚,能困死人嗎?”於是只得撤兵退馬,不攻而散。張良為紀念恩師,便把山寨取名黃石寨。
剛聽完導遊的故事,黃石寨的山巒就壓在頭頂。黃石寨千峰攢聚,萬崖絕壁,一塊塊岩石、一座座翠峰似乎皆通人性,你說它像什麼,它就形神逼真是什麼。難怪有人這樣評價黃石寨的山:五步稱奇,七步叫絕;十步之外,目瞪口呆。是啊,陽光燦爛、紫煙四起中的千山萬壑讓你看也看不完,想也想不盡——
“羅漢迎賓”名副其實,他坐南朝北,雙手打拱,喜迎四方來客;“天書寶匣”從百丈寶匣里滑出一匹白練,點點墨跡恰似天王的聖旨;數百米峰巒兀立眼前,其頭如猴窺視龍宮得“定海神針”一枚;藍天雲海之間,“南天一柱”渾圓偉岸,一頭托住藍天,一頭沉入雲海。此外還有什麼望郎峰、夫妻岩、西天們、丹葫蘆、海神龜等等真是活龍活現,再配上布滿山野的止馬塔、六奇閣、鴛鴦泉、紫草潭、金鞭溪等等,整座山就是一個大千世界,鮮亮生動,無奇不有。
聽導遊介紹,整個張家界分為兩個景區,袁家界景區不比黃石寨景區遜色。不湊巧,第二天游袁家界遇上了漫天大霧,伸手五指依稀,何談登山觀景。為了彌補遺憾,導遊建議到霧裡去走走,即使看不到山景,感受一下朦朦朧朧的霧境也好,況且還可以騰雲駕霧浮想聯翩,進入仙境。被導遊這麼一說,我們似乎茅塞頓開,霎時生起喜悅之情。袁家界的霧景真是變化多端,遠處如廣袤胡地六月飛雪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天地;稍近一點,幾座高點的山峰被濃濃的霧籠罩着,隱隱約約地冒出淡黛的尖峰,像七仙女下凡輕颺曼舞着;身邊的霧則濕漉漉地瀰漫著,撫弄着遊客們的毛髮,鑽進他們的心田裡,爽極了!是啊,觀瞻鮮亮的山色獲得真真切切的形象是一種境界,沉浸朦朧的霧影展開忽隱忽現的想象是另一種境界。大自然奉獻給人類本色的陰晴圓缺、風霧雨雪,乃是一種天意,如同人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一般。我們乘霧而行,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賜。
出了張家界,再往西行,約摸四個小時車程,至湘黔川邊界,便見鳳凰古城的略影。鳳凰古城被譽為千年明珠,但她又不失少女般的溫婉柔情和勃勃生氣。你看,晨曦中的她。群巒包擁着古城,一灣沱江水緩緩地淌在她的懷裡,兩岸歇息着古色古香的重重疊疊的吊腳樓,炊煙裊裊;三三兩兩的苗家小妹嘰嘰喳喳地在河埠頭洗滌,棒杵發出“嘭嘭”的聲音;青石板蜿蜒着的小巷深處,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吠,從“吱啦”的門縫裡斜出背着農具去勞作的人們。朝陽躍過山峰,穿出樹屏,將淡黃的光芒撒在木牆黛瓦上,小城開始了新的一天。置身於此情此景,不由得憶起文學大師沈從文筆下的《邊城》,她的恬靜,她的安逸,她的古樸,她的神秘不就是以鳳凰古城為藍本的嗎?如果儺送生活在當今,他一定會以青山綠水為證,大膽地向翠翠吐露愛情,譜寫一曲有緣人終成眷屬的情歌。
沿着城牆而流的沱江是鳳凰古城的母親河,千百年來她用乳汁哺育了生息在這塊土地上的苗家、土家兒女。沱江更像是女兒河,她清清的、靜靜的,像一位待字閨中的少女,羞嗒嗒地撩開薄薄的面紗,露出典雅靈動的姿容。坐着烏篷船泛遊沱江,江水清澈見底,船梆劃開水痕,兩邊跟動着長長的水草。水草輕輕地飄呀飄,好像鳳凰翻旋着細長的錦毛,又如少女盈動着墨綠的百褶裙。小魚在綠草叢中嬉戲着,穿梭着,戧着銀色的光點,忽閃忽閃的,宛若懷春的姑娘,生動的眉眼眨巴眨巴着。遊人們沉醉其中,顧影自憐,再也按捺不住女兒河的誘惑,捧起水擦一把臉,肆意地吻着,親着,任憑涼絲絲的水順着脖頸淌着,淌着······烏篷船盪悠悠地下行,穿過美麗的虹橋風雨樓,江面頓時開闊了,一幅江南水鄉畫鋪開在眼前:瀕水而築的萬名塔伸展着頎長的身姿,飛檐翹角的萬壽宮穩坐在綠樹叢中,兩岸的吊腳樓將長長的腿伸進恬靜的水中。對面花船上幾個身着苗家服飾的妹子唱起了情歌,那清脆悅耳的歌聲如同九天落下的玉珠,把遊客帶到了欲醉欲仙的境界。年輕的船夫經不起撩撥,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
“哎——沱江河水清又長哎,哥哥至今守空房,對面的妹子真漂亮,何時能上哥哥的床!”
俏皮的苗家妹子落落大方,毫不示弱地對歌道:
“哎——沱江河水清又長哎,哥哥想要找婆娘,只要哥哥好心腸,阿妹願上你的床哎!”
歌聲在寬闊的江面上歡快地跳躍着,哈哈哈的爽笑聲久久回蕩着······
夕陽躲進山坳,天邊吐出晚霞,古城大街小巷萬家燈火,格外溫柔。勞作了一天的原住民,騎着摩托拖兒帶女的老鄉,跟着導遊旗三五成群的遊客,都踱着輕快的步子徜徉在街頭巷尾。他們談論着、敘說著,彷彿是朋友和知交,沒有半點陌生和隔閡。縣政府旁的露天舞台上湖南省歌舞團正在免費演出,湘妹子百靈鳥般的歌喉個個都像宋祖英,博得了幾千觀眾的喝彩。最熱鬧的是沱江兩岸。月明星稀,站在虹橋望去,一邊的水岸是吊腳樓,一串串大紅燈籠從屋檐一直掛到水面,江水倒映出紅燈籠、吊腳樓的輪廓和一輪朗月,江面成了一個紅色的海洋,分不清水上還是水下。悠閑的人們呼朋喚友坐在吊腳樓茶館里談天說地,打牌取樂。一對對青年男女倚在吊腳樓的美人靠上悄悄地咬着耳朵,親密着。另一邊水岸是一條步行街,街邊一家挨着一家K歌廳,五彩的霓虹燈閃爍着,把街道映照得白晝一般,三五個樂師搖頭晃腦地在那裡演奏,現代音樂發出“嘭嚓嚓”的節奏,和着旋律,夾着男男女女的歌聲,飄蕩在夜空。兩邊水岸都有人放紙船,他們將點燃的小蠟燭粘在紙船上,佇立在岸邊默默地祈禱,目送點點船火飄向遠方。此時的沱江流光溢彩,交相輝映,簡直成了燈火的世界。
子夜時分,秋風送爽,遠山的寺廟傳來了低迴的鐘聲,古城慢慢地慢慢地安靜下來,進入了甜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