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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黃杏子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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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大雪封了山,單位上人都走完了,統辦大樓停電,辦公網也上不去,真是一個美妙的周末,我又能獨自徜徉在自己的荒園中……

  吃過午飯,聽着歌,一陣陣濃濃的倦意襲來,我便悠悠然躺到床上,回到了家鄉……

  家鄉最美是六月。隴中會寧,黃土高原腹地,熱風和旋黃旋割從關中平原長途跋涉,一路悄悄傳遞着麥黃的消息,一夜之間,幾千萬畝小麥黃了。

  滿山遍野,找不到一塊裸露的田地。黃琮琮的是小麥,綠油油的是蕎麥,洋芋炫耀着鈴鐺似的紫色或白色的花朵,豌豆也匍匐着柔長的身子,把豐滿的豆莢藏在懷中……黃土地開心地向人們展示着她最迷人的笑容。

  麥黃時節,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老人稱作“虎口奪食”,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下地收麥。凌晨四點多鐘,“嘎吱嘎吱”的聲音把人們從沉睡中喚醒,那是勤勞的小夥子們或姑娘媳婦們打水的轆轤聲,就在這古老的聲音中,東方出現了魚肚白,整個大地醒了,鳥兒開始了每天的歌唱,人們拎着水和乾糧,揮舞着鐮刀下地收麥了。天還不大亮,只看見黑魆魆的山的輪廓,只聽見唰唰的鐮刀聲,等到太陽出山,每個人身後已經躺着幾十捆割了的麥子。還不到打尖的時候,稍微伸一下腰,繼續……看把式割麥子,就像欣賞舞蹈一樣。左手攏麥子,右手把鐮,“呲”的一聲長響,一小捆麥子已經割在手中,隨着割麥用力時上半身的擺動,腳下也挪動了一小步,再攏再割,如此三遍便是一捆了。一個勞力一天多的可以割200捆,少的也可以割100捆,一畝山地也就割二百捆左右。九、十點鐘,該休息一會兒——打尖了,這時才顧得上和田埂上的田埂下的看得見的聽得着的打聲招呼,拿出乾糧,吆喝着大家一起吃,一起分享着豐收的喜悅。

  “中午了~~~”——我們小孩子們可沒多少耐心,就等着大人發這一聲喊,便嗖一下沖回了家,把家人丟的無影無蹤。母親開始做午飯,父親還要給牲口割青草,好在草地也不遠,就在小村子下面一二百米處。

  院子裡外那時候有二十多棵杏樹,都是爺爺栽的。有的杏子已經黃透了,調皮地簇擁着從樹葉中鑽出來,偷着往下看,真使人垂涎欲滴。大門外園子邊上的一棵杏樹最大,有十米左右高,一個人抱不住,就數這樹上的杏子最大最香。我太熟悉它了,閉着眼也能爬到頂。摘幾顆半黃不熟的塞進嘴裡嚼,真是又甜又酸,一早上的勞累頓時散得一乾二淨。爺爺奶奶是不吃半黃不熟的杏子的,我總是在最高的樹枝上摘幾顆大的熟過了的小心翼翼地藏好,留給爺爺奶奶。當爺爺奶奶用沒幾顆牙齒的嘴咀嚼着我摘的杏子時,肯定會慈祥地看着我,用蒼老的手疼愛地撫摸我的頭髮,而我卻常常笑着遠遠地跑開……吃飽了杏子,躺在杏樹的枝丫間,小小村莊的十幾戶人家盡收眼底,鄰家的貓啊狗啊的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還能看見鄰居堂屋裡掛的中堂上的字的筆畫,這時刻,心中不由泛起一股莫名的自豪。

  “吃飯嘍……”,當廚房頂上的炊煙由青色變得越來越淡時,午飯好了。母親知道我在杏樹上,就隨便喊上一聲。“吃飯嘍……”,我居高臨下,不緊不慢地喊着父親。父親總是不答應,當我喊到第三聲或者第四聲時,忽然站起身來,朝大杏樹看上一眼,拖着悠長的調子,學着秦安人的腔調喊一聲“吃飯冇~~~”,我早已溜下杏樹穿上鞋子了,父親的喊聲還在小山溝里回蕩……

  飯桌上總是麵條和幾個家常菜,而我卻把杏子故意扔滿桌子,母親一面嘮叨着抱怨我說少吃杏子吃多了就吃不下飯了就干不動活了,一面卻順手拿起個大的,一掰二,取出仁,又合攏成原樣,放到口中嚼起來,一連吃上七八個,才開始吃飯。父親總是在說話間狼吞虎咽三大碗麵條下肚,在下炕穿鞋的同時,或多或少抓一把杏子,蹲到屋檐下乘涼,然後撿最好的一顆丟到口中細嚼慢咽,然後咂叭着嘴,誇張地學着秦安人說“賊香啊!”。吃完杏子,卷上一支小指粗的旱煙,吧嗒吧嗒猛吸幾口,然後長長地吁一口氣,父親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麥六月的午休也就小半個時辰。在這段時間裡,不能下地割麥子的老人主動承擔起磨鐮刀的活兒。磨鐮刀也算得上技術活,磨得好,鐮又快又不易老,磨不好,一下地就是老刀,直接影響着割麥的速度,還容易使人胳膊筋骨酸疼。這段時間,小孩子們又上杏樹了,準備下午麥趟子里吃的杏子。那時六月的隴中農村幾乎沒有其它水果,杏子便成了搶手貨。雖然沒人拿到集市上去賣,可自家吃的卻少不了。如果誰家沒幾棵杏樹,那誰家的孩子要受饞罪了,有幾棵大杏樹好杏樹便成了孩子的榮耀。雖然杏樹是歸誰家的,可杏子是不分誰家的,隨便走到誰家的樹下,摘下一筐半籠子杏子是很正常的,根本沒人干涉。因此,金黃的杏子是下午麥趟子里的必需品,耐餓、解渴,很受年輕人的歡迎。

  三伏天的下午,太陽炙烤着,曬得人直冒油。年輕人戴頂新草帽,而中年人則乾脆光着頭,光着膀子,口裡念叨着“好天氣”,半赤裸着身子割起來。隴中農諺:“麥出火焰山”。天越熱,太陽越毒,小麥就越成熟得好。這時的麥穗像個刺蝟,滿身的麥芒像鋼針似的朝四面八方刺出來,挺可怕的。細皮嫩肉是禁不住麥芒的愛撫的,不一會兒,胳膊手腕便會出現紅斑點,鑽心的癢。不過不用怕,堅持一兩天,這種過敏反應也就好了,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麥客”了。

  杏子吃完了,乾糧吃完了,水也喝完了,太陽落山了,麥芒也不刺人了,割麥的人開始了一天最後的衝刺。唰唰的鐮刀聲中,一顆亮晶晶的星星伴着一彎新月出現在天空,該收工了。“王不該當年離龍朝,禍不尋王王我自招”,猛地從地底下冒出一聲,秦腔便像傳染了似的滿山吼起來了,這個三言那個兩句,這骨頭裡面發出的聲音在黃土高原的夜空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