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浪蕩多年,最思念還是故鄉,故鄉那些人,那些事歷歷在目,如在昨天。故鄉如陳年老酒,時間愈久愈是醇香。除過親情故鄉是我終生不能忘卻的記憶。
一九六二年我出生在秦嶺腳下華山南麓洛河畔。秦嶺橫跨陝西東西,將陝西乃至中國一分為二,陝西秦嶺以北渭河平原土地肥沃地勢多平坦,物產豐富。秦嶺以南山勢陡峭,山峰秀麗多河谷,中國南北分水嶺。秦嶺以北屬於黃河流域,秦嶺以南屬於長江流域.我小時候性格倔強,就像我家門前流淌的洛河一樣,沿着秦嶺腳下往東逶迤而去,投奔黃河最捷徑,翻過秦嶺是黃河,彷彿北邊還有一個孿生兄弟北洛河在向他召喚。洛河投入黃河是真理,山裡人做小夢想都去山外謀生,雖然有巍峨秦嶺阻擋,我的性格像洛河一樣叛逆,秦嶺以南的江河多注入長江,陝南唯有洛河不辭艱難萬險,依然要回歸母親河---黃河
橫在陝南人面前最大一座山是秦嶺,往南叢山峻岭,萬仞溝壑連綿不斷,我的家鄉商洛山更是不在話下。山裡人韌性,山裡人堅毅不拔,山裡人倔脾氣,忍耐脾氣都因這大山磨練而成。山裡人質樸就像江河清泉透明甘醇晶瑩,像大山一樣厚重。七一年這年我一定九歲,村裡的夥伴都上學去了,我一個人吃過晌午飯,來到里洛河水不遠岸邊玩泥巴,突然身後傳來一個人的叫聲:“山娃山娃,你怎麼不去上學呢?”我回頭看是生產隊上保管何德義大叔。我看着德義大叔無奈的說:“家裡沒有錢!”哦,德義大叔對我說:“你上來,跟我找你家裡人去,現再就在咱家門口上學,咱村裡辦了一個初小。”我聽后高興地跟着德義大叔去找父母。當時我們姊妹五個,大哥去當兵,只有二哥在上學,我和大妹子都一定到了入學到年齡,家裡困難,吃了上頓無下頓,哪有錢上學。
德義大叔拉著我的手,見到父母后就數落父母,父親蹲在一邊一聲不吭。後來德義大叔說我身上只有一塊五毛錢,報名費是兩塊五毛錢,你看家裡有了,或者那裡能湊夠把娃領上報名去。父母還是為難,德義大叔就把我領上去報名。學校就在村子東頭生產隊的倉庫里。沒有凳子沒有課桌,課桌是幾塊長條木板。學生是一二三年級初小,一個老師。老師姓李,我們叫他李老師,家在我們村子下面一個村子。和我同歲或者比我小的夥伴一定在三年級二年級讀書,李老師看在生產隊幹部份上讓我報了名。我學習專心用功一個來月數學語文我就學完,老師出題我都圓滿答完。李老師很高興,同學佩服我。這是我求助我的同桌上三年級治勞教我二年級課程。二年級就是加減乘除,主要是背乘法口訣。
對我影響學習最深的是春天鬧春荒,十冬臘月挨凍。春天青黃不接,一天兩頓稀湯有時都喝不上,餓得頭昏眼花是經常的事,沒有飯吃時,我們兄妹包括父親在內,就是家裡土炕捂覺,誰也不出門,母親拿着升子,或者一個瓷碗東借西借一點玉米面下鍋。父親身材瘦小,膽小怕事,有什麼本事,家裡全靠母親撐着家庭。麥子沒有熟就割,玉米沒有熟就板,說不定這裡推着石磨磨面,那裡就等着下鍋。沒有煤油照明,沒有鹽吃,我們家裡裝鹽的小木桶裡面無鹽時,用清水涮涮不知道多少回。
學校資金短缺,生產隊給了我們學校幾塊地,就在我們學校後邊,很近。我們勤工儉學,破四舊、立自新挖幾座老墳墓,開墾出來在上面種上中藥材。補貼學校辦公和我們的學雜費,學生里我的身體棒,力氣大,勞動我最積極,我就是勞動委員。一年的學雜費不要了,我的學習用紙和筆總是無着落。生產隊長兼生產隊會計是我的一個遠房叔叔,他把廢棄用完的舊賬本讓我在背頁,算題寫字。還有他沒有用完的鉛筆頭,或者剩餘墨汁。家裡買不起紙筆,我在地上沙灘上,燒紙上練習寫字,什麼方法都用過。
我們學校周圍住着不少的五保戶老人,我們下自習常常幫助老人幹活。抬水掃地打掃衛生。老韓爺我經常給他挑水,老韓爺是老木匠,駝背閃腰,走路下巴接地不遠,所以吃水困難,人已年事已高,經常卧床不起,但是老韓爺脾氣火爆村裡也是出名,村裡人都害怕。最有趣是,隊上拉了水力發電,老韓爺不懂科學,煙癮犯了,老韓爺用的長旱煙袋想借火,怎麼也點不着,一氣之下用旱煙袋砸去,燈泡打了壞了。想想那時火柴也奇缺,誰家點火做飯,常常能看到東家西家去有火人家引火。老韓爺對我不錯,每次去他家老韓爺伸出黑不溜秋的手,去懸挂橫樑饃籠里摸一塊黑不溜秋像黑狗一樣黑的饃饃給我充饑。村裡人都知道老韓爺人臟兮,接他東西讓人瞧不起。而我接着后,偷偷地在沒有人的地方偷着吃,我有一種感激的心情,我餓啊!
關心我不至於像何叔叔、老韓爺還有很多。十冬臘月,一定數九,我屁股上只裹着大哥從部隊捎回來一件大褲頭。身上沒有衣禦寒,腳上沒有鞋子防凍。我光着腳丫子上學,實在不行了,我把腳抬離地面,懸空抖落或者伸進一定烤火取暖熄滅地火盆溫灰里取取暖。天天這樣子,村裡人看我可憐,五保戶老嚴叔把他一件燈芯絨的上衣送我,他說這是修洛華路發的,村裡人都叫他嚴營長,說他在修洛華路鎮旬路時當什麼領導,而他真名叫嚴興昌。我穿的鞋是後來村裡嬸嬸把她的塑料布鞋送給我。這一年天依然寒冷,而我在溫暖中渡過。
我在張灣初小畢業后,後來到薛灣小學上學。那時批林批孔、學習黃帥反潮流、學習張鐵山繳白卷、斗批地主犯壞右。我在這段時間裡,看小說,寫作文,看連環畫,學畫畫。四大名著,暴風驟雨,沸騰的群山,鐵道游擊隊,敵後武工隊,山菊花,歐陽海之歌,楊朔、巍巍的散文等等,我看了不少的書。而我學習一落千丈,政治學習考試鬧笑話。三要三不要就懸挂在戲樓上,在我的眼前我就是沒有答對。我答我心裡所想所理解地,同學們奚落我。
本該在七六年畢業升入初中,可是這一年反擊右傾翻案風,而我也在這一年遇到不幸。我玩炮把眼幾乎炸得失明,休學在家一段時間。家裡也沒有給我看眼睛,右眼後來終生失明。學雜費家裡從來沒有給繳,還欠學校幾塊錢。同學譏笑個別老師看不起。上初中離家裡更遠,沒衣沒穿沒吃沒錢上學怎麼保障我。那是離家很遠的柏峪寺中學,上學要從家裡自帶包穀糝伙食費,被褥碗筷等等,家裡根本拿不出來。我心裡越來越失落,有一天因一點小事校長在課堂上羞辱我,我憤然摔書離去。這年是1976年6月15日,回家后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醒來枕頭邊常常流濕的淚,我想到了自殺,我嘆息我生在窮人家,父親發現了我的情緒不對,把農藥藏起來,給我說幾句寬心話。我不能忘記我的班主任,他姓呂,應屆高中畢業生,回鄉給我們帶五年級語文和全校體育課,那時他風華正茂,對我是最關心的一個。送一支鋼筆,紙張,一雙運動鞋。常常叫我去他們家裡吃飯,晚上和他共用一條被子窩裡睡覺。回家后呂老師後腳後跟就到我家看我,希望我繼續好學。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呂老師調到我們張灣初小兼代課老師。我年齡小生產隊上活我幹不了,生產隊辦掃盲班我就那裡學習,實際就在初小里學習。我在家裡沒事看毛選毛主席詩詞,報紙,凡事有文字的東西我都看。晚上去呂老師那裡學習,呂老師有時在學校住,有時回家住。呂老師把教室和他地辦公室的鑰匙留給我,讓我在他的辦公室里看書學習。那時我在他那裡看書就是到天亮,不小心頭髮讓煤油燈燎過幾回,這是我瞌睡打盹時的事。
八四年七月四日陝西農民報發表了我一篇豆腐塊新聞,後來有陸續該報發了兩篇,在洛南縣人民廣播電台發表幾篇我不知道了。我記得農民報每次給我郵寄兩元稿費,電台每次八毛錢稿費。我喜歡的是文學寫作,喜歡小說,喜歡詩歌。新聞報道是在我萬不得第的情況寫的。我的稿紙信封都是省吃儉用省下來的。我付出的多,稿費根本是連我書紙都夠用。我因學習別人嘲笑過我,挖苦我書獃子,秀才,作家。延河,萌芽,秦嶺文學,我都投過稿。多是退稿信,也有鼓勵。八十年代初我看到陝西青年上一則消息,懷揣着從朋友們手裡借的七十元錢跑到湖南寧遠九疑山求學。在這裡碰了一鼻子灰,回家無望,自衛反擊戰正熱火朝天。這裡離廣西近,治安查得緊,我在郴州火車站候車室無錢住宿被趕出候車室。忍飢挨餓一路顛簸來到了安徽鳳台,潁上得到好心人幫助,我就在當地磚廠打工。在這裡幹了兩年準備回陝西老家。在我要走的哪一天突然得了瘧疾病,在朋友胡秀典家裡有半個月不能下床,我說胡話,高燒不退,聽他們說最高到41.5度。胡秀典的母親給我打荷包蛋,秀典給我叫醫生掛針,病好后我對秀典的父親母親跪下磕了三個頭謝恩感激。多少年過去我對他們總是念念不忘,可是這些年不知道什麼原因總是聯繫不上。胡秀典的家應該是安徽省潁上縣姜店區林庄村三隊。感謝你們一家好人,我一直懷念你們,想看望你們就是聯繫不上,2010年我從上海回陝西,晚上坐火車路過你們那裡,望着車窗外黑黝黝安徽大地,思緒萬千,這裡曾經是我生活的地方,這裡有幫助收留我的大哥大嬸。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在全國各地來來回回跑、包過活、做過小販、做公路上施工員、搞過攝影,後來我來到省城西安,一直在一家電子科技有限公司公司做帶班技術員。在西安自我感覺我遇到世上最好的老闆,他們關心我生活各方面,一直到我結婚娶妻生子,在城裡買下房子,戶口遷進城裡。三十多年過去了,送我上學給我一塊五毛錢的何德義叔叔、給我一塊饃饃老韓爺、給我衣服穿的五保戶老人,激勵我成長的班主任、救我命的安徽大娘、關心成家的公司老闆,還有幫助我的少年夥伴,在部隊工作朋友,給我郵寄書籍稿紙,寫信鼓勵,關心我生活方方面面。在縣城給我吃住的一塊長大的朋友們,我有病他們給我端水送葯,不是父母同生,但卻有親弟兄般的感情。雖然我生活在外地,但是我時不時地打探家鄉的消息,誰誰不在了,誰誰家兒子結婚了,我都牽挂。今年七月我回趟故鄉,當年的兄弟朋友染上了歲月的滄桑,我摸着一位大哥的手,由不得我直掉淚,他們一定蒼老。老家沒有我立錐之地,我在西安上班時我的老房子一定坍塌,後來鄰居佔用。每年公司春節放假,我就在他們家和要好的親親朋友家過完春節去上班。他們安慰我的話∶“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我們就高興”老人們大都去世多年,我懷念他們愈來愈濃,就像秦嶺山那麼厚重巍峨,他們一直在我心裡。
2013年9月11日 23:27:22 秦嶺山夫 草於寶雞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