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吟帶着他的母親來旅遊,從國清寺、諸葛村轉到金華雙龍洞,在遠村家吃晚飯時我看到老太太:一頭銀髮,精神矍鑠,根本看不出是80歲的人!——讓我羨慕得緊,老實說,我母親比她小兩歲,可是精氣神就差了好多,由於40多年的支氣管擴張,我母親可以說是少氣薄力,特別是今年春天,衰老得尤其厲害,耳朵幾乎全聾,步履輕飄——不是輕靈飄逸,而是氣息微弱,走路發飄,踩在地上感覺不踏實的那種。唉,人與人,確實不能比的。
說到旅遊,我母親去過的地方也少得可憐,與郭吟母親不能相提並論——這個上海老太太澳大利亞新馬泰香格里拉九寨溝什麼的都去過,別說我母親,恐怕我自己都沒她跑得多。說起來,我母親去過的地方極其有限,除卻年輕時為了生計上江西婺源追尋我父親以外,最遠的一次也就是省城杭州而已。好多地方都有心無力,比如金華雙龍洞,就在附近,我們也去過——可只是在雙龍外洞盤桓,不敢進去。一是洞內外溫差較大——冬天洞內比洞外熱、夏天洞內比洞外涼,我們怕她受不了。這個還好說,畢竟還有春秋兩季,總有洞內外溫度相差無幾的日子,不過我們還是不敢進,原因是雙龍洞與冰壺洞已經打通,從雙龍洞躺着進去,要從冰壺洞出來——冰壺洞在半山腰,兩者的落差少說也有十幾層樓房的高度,以我母親的腳力,幾乎是不可能的,像遠村家在六樓,郭吟母親蹭蹭蹭能一口氣上來,而我的母親恐怕要歇息三次,饒是如此,她還是氣喘得不行,有時甚至會吐血——醫生說我母親的肺以及氣管壁,薄薄的,像我們農家燒的米粥表面的那層膜,稍微動一下,就會漾出血來!
不過,哪怕是有限的幾次出門,我母親就已經笑眯眯的,心滿意足了。
09年我帶母親和姐姐去杭州,玩的是河坊街和西湖——河坊街上可供駐足玩賞的實在不少,哪怕就坐在邊上,看看熙來攘往的遊人也有一種趣味,而西湖則更是讓我母親和姐姐欣喜——她們在年畫、掛歷上看過無數次的風景,現在終於身臨其境了!西湖水面的開闊以及保俶塔俊俏的身影,湖邊像拉絲過的垂柳和高大的法國梧桐樹,荷花荷葉以及水面上精美的畫舫、遠處玉帶般的蘇堤,在曼妙的音樂噴泉開始演奏時——她們對可以坐在椅子上觀賞而不收取任何費用感到驚奇!最後,我們坐游輪玩湖心亭以及三潭印月什麼的,我母親接連不住地讚美,好地方啊好地方,想不到裡面有這麼大!我的姐姐則始終樂呵呵的——這個出生在江西,只讀過3天書的我唯一的姐姐——讀的是夜校——補習掃盲的那種學校,據說當時我姐姐在同班中是年紀最大的,讀到第三天,班裡有些吵鬧,老師有些怪她:誰叫你是大姐姐呢?怎麼管不住這些小死儂?結果,我姐姐在吃了一個爆栗子之後,死活不去讀書了。——那天在杭州一家大娘水餃店吃早飯,我點了3元一隻的三碗水餃,姐姐看着價目表,說一碗3塊錢嗎?我說是的。姐姐說不錯,還不貴,跟我們老家差不多——湯溪的水餃大概3塊錢一碗吧。我看她們吃得津津有味,內心充滿着快樂。
此外,我帶母親玩過金華左近的小地方,比如黃大仙宮、仙源湖、古子城、八詠公園以及黃賓虹公園,我的母親沒有一次不是笑眯眯心滿意足的。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清明,在長長的濕冷的陰雨天氣之後,我的母親終於熬過來了——就像她說的,只要熬過早上那一陣咳嗽不被憋死,她就知道自己又可以活一天了——類似的,我可以說,只要熬過清明,我的母親又可以活一年了——過了清明,這個陰晴不定冷暖不均的老天爺就不會乍暖乍寒了!而我的母親就可以一直平安到立冬,碰上運氣好,有時會是一個長長的暖冬。今年清明,我帶母親和老丈人去了趟衢州——我看中那裡的孔廟和博物館以及對面的府山公園。
在孔廟——對了,我的母親並不知曉孔子——我只能跟她說,這個長袍大袖的孔子是我們讀書人都要跪拜或者鞠躬致敬的人,她最小的孫女也拜過他,現在不是到北京讀大學去了嗎?她點點頭,說她知道讀書的好!她還說起從前去江西經過衢州,住店的時候她吃過不識字的苦,在登記的時候,她無從下手,而服務員那種高高在上一副鄙夷的神色。她當時就發過宏願,砸鍋賣鐵也要供子女讀書——只要有書讀!現在我帶着她在孔氏家廟轉悠(老丈人則由女兒陪着先行),我告訴她,我們是到孔子家裡做客來了。她充滿新奇,那些碑帖、篆刻、字畫,那些高大的牌坊、燙金的御書匾額、廊柱上的楹聯……所有文字的東西,我都繞過不提,而她則新奇地看看它們。我攙着她一路慢慢走動,摸摸雕花的門窗,古樸的明清傢具,粗大的柱子和石礎,看看門當、戶對(告訴她就是我們俗說的“來頭”)、廳、堂、天井和小院……累了,就隨處坐在仿古的明清椅子上休息,她笑眯眯的,說真好,這是大戶人家。此後,我們看到遊客自己取用自助蓋章的孔子像,遊客自己取用冰櫃里的飲料——沒有人經營,只是在旁邊放一隻投幣箱,讓遊客自己投進所需的錢幣。她看了半天,真的沒有一個耍滑頭貪圖小便宜的,於是又一次衷心讚美:這戶人家真好,門風好!在後花園,我們看到了紫藤花開在一座亭子上,看到孔雀跟公雞、鴨子放養在竹林里,看到幾隻不避人的烏龜和許多魚——金魚鯉魚青魚以及其它的什麼魚,圍着遊客討吃的,喋喋喋或潑剌地歡蹦亂跳,她說真好看。後來去了趟洗手間,她笑眯眯的,說真好,連廁所都這麼乾淨,還專門給老人準備了抽水馬桶而不是蹲坑。在孔廟我們還看到幾株大柏樹,牌子上說已經四百多年——我想起磐安櫸溪的孔氏家廟,想起櫸溪村頭的那株近900年的大檜樹;想起山東曲阜的柏樹林,那裡的柏樹都上千年,許多樹就站着老死了……本來想跟她說說的,看着她心滿意足笑眯眯的樣子,我忍住沒說。
唉,祝福天下的母親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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