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似一個窗子,一經打開,往事的風不斷侵入思維的屋子,瀰漫在四周。靜思的空中飄蕩着一種如煙似霧的氣氛。思路在初冬的明媚陽光里打開,寫滿寂寞的心裡,沉澱在心底的爺爺的故事在眼前浮現,一時之間溫暖着深厚的血脈相承的親情。
伸個懶腰,我拿出滿是溫馨的紙筆,寫下一個個樸素的、柔美的和溫厚的細節。爺爺親切的、充滿愛心的臉龐,在我深邃的眼睛里印出身影。記憶中,一件件不曾模糊的片段,跳躍在爺爺的呼喚里。年近不惑之年的我,爺爺的身影仍然清晰依舊。
爺爺中等身材,不算硬朗的身子彷彿會在風中被吹得抖動。額頭光溜溜的,頭髮已經略微灰白,瘦削的臉頰顯露出久經風雨的滄桑。皺紋不客氣地佔滿了一張臉,尤其是魚尾紋,不饒人地在飽經風霜的眼角刻上痕迹。深色的中山裝與爺爺時常相伴,走在日常的生活里。只是,爺爺親切的言語,樂觀的微笑,慈愛的呵護在我小小的年紀里,並不認為爺爺已經老了。六十幾歲的爺爺仍然生機勃勃,平易近人,善良友好。
在時光的河流里,爺爺有時是個帶路人。他肩上扛着鋤頭,懸挂着畚箕,後面跟着活潑的我們四個堂兄弟,一路浩浩蕩蕩地向家裡的竹林出發,去挖味道鮮美的竹筍。竹子,天生修長的身段,輕輕的枝葉在輕盈盈地飄着,像靈活的、柔和的和輕巧的小手,在空中輕輕地舞動。竹筍,尖刀似地、悄悄地刺破泥土,一眼就被爺爺鷹隼般的眼睛看出,一個個稍微突出的筍尖,逃不過爺爺堅韌的雙手。只見,爺爺吐出一口唾沫,手掌輕輕地摩擦,雙手緊握鋤頭木柄,向天高高舉起,向筍尖旁恰當的地方落鋤……不久,一個個毫無損壞的竹筍就放進畚箕里。初露鋒芒的竹筍就這樣被我們取到家。
經過爺爺的巧手,一頓可口的、黃色的竹筍味道鮮美地讓我們樂不思蜀,胃口大開。我們吃得直到大腹便便,無法下咽,才停止蠢動的小小的右手。那時,我們覺得爺爺很可親,伴着舊居的親密,他不偏心地關心着我們,照顧着我們。
有時,爺爺沒有了調味品,比如醬油、食鹽和老醋等,便讓我們相伴着去購買。我們趁機向爺爺撒嬌,提這提那,要這要那,爺爺總是及時地滿足我們。甚至,爺爺連煙葉也讓我們抽上了。我們幾個用火柴點上爺爺耐心卷好的煙葉,依葫蘆畫瓢,似模似樣地、大大咧咧地吞雲吐霧。我們像大人一樣,猛地吸上一口,煙上火星一時間紅艷起來,然後吐出一口煙。有時,也會有一陣強烈的咳嗽;有時,我們悠閑地、興奮地和熱鬧地彼此把煙吹向臉上……歡笑聲沸騰般地在老屋的門前傳遞着。然後,常常是兩位年紀稍大的堂兄快速地跑到食雜店裡,購買調味品。他們每一次都不負使命,光榮地受到長輩們的表揚和獎賞,以資鼓勵。
有一次,好勝心強的、不服輸的我躍躍欲試,主動地、積極地和強烈地向爺爺提出購買醬油的願望。爺爺慈祥地撫摸我的小腦袋,微笑地說:“你太小了,讓你的哥哥們去吧。”我大聲抗議,信誓旦旦地地說:“我能買好醬油的!”最後,爺爺不放心,讓大堂哥陪我去,同意了我的要求。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語地走着。在感覺上,那條路太遠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有點怕的我,以一股幹勁,毫不遜色地走到了食雜店。在大堂哥的關照下,買了一瓶醬油,並準確無誤地找回了錢。後來,我們又辛苦地、費勁地輪流拿着拿一瓶醬油,慢慢地走到家。我最終勝任地、順利地和及時地完成任務,心中充滿了自豪和喜悅,也讓親愛的父母表揚了幾次,心裡像喝了蜜一樣甜,渾身舒坦無比。
爺爺許多次煮點心,都熱切地大聲叫喊我們一個個的名字,拉開了大大的嗓門,把我們叫到眼前,親熱無比地問我們要不要吃點心。每次我們都心滿意足地、斬釘絕鐵地歡呼,點頭答應。爺爺親手煮了誘人的和鮮美的點心。其實,那不過是麵粉團或地花粉團加進粉條,撒上食鹽和味精的節儉的“美味佳肴”,但是,那時,食物極度貧乏,已夠讓饞嘴的、渴盼的我們餘味不足地有這頓盼下頓了。每次吃着熱騰騰的、甜滋滋的和可口的點心,彷彿無限地刺激了舌尖和胃口,使我們滿足中帶着渴望,渴望中帶着興高采烈……
爺爺,在那一個的冷酷的黃昏里,到遠遠的山上割山芼。他表面看起來,與以前一樣輕鬆,一樣遊刃有餘。他挑回一擔不小的燃料后,靜靜地、安祥地吃飯,然後洗臉洗腳,在百般放鬆里如以前一樣上床休息。第二天早晨,父輩們突然發現爺爺居住地沒有炊煙升起,不經意中,有人去敲爺爺的門,爺爺沒有鎖門的習慣讓門一推就進。那時,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誰都叫不醒可敬的爺爺了。爺爺就這樣靜悄悄地離我們而去了。也許是兇狠的黑白無常鎖着爺爺的靈魂去了地府,但是,我認為爺爺是上了天堂。因為爺爺一生心腸好,心地善良,助人為樂。他應該不再辛苦,不再挨餓,已經在天堂享福了。
那個早晨,我聽到震天動地的哭聲,絲毫不知我們可憐的爺爺去世了。父親走過來,悲傷地說:“爺爺死了!”我當時還不大懂事,不曉得爺爺永遠離我們而去了,站着一直發愣。父親猛地打了我一巴掌。疼痛感讓我大聲地哭了出來。我彷彿也在為爺爺的離開痛苦、痛悲、痛心……
由於爺爺走得倉促,離開得突然,連一張可以紀念的照片都沒有留下。此時,我已經長大了,並成家立室了。父親也當上了爺爺。只是,伯父越來越像爺爺。現在七十多歲的伯父酷似爺爺。每次,我想起爺爺,就去看着伯父,與伯父近距離細談輕語。在彷彿中,我正在與曾經疼愛過我的爺爺促膝交談,彷彿爺爺正在慈愛無比地陪伴着我。
現在,寫着表情達意的文字,對着腦海中的爺爺,我想大聲地真誠地說:“爺爺,您的三孫子想您了!”我心中只想爺爺安息,在天堂里幸福地居住着。我的爺爺,他永遠地活在我的心中,甚至出現在夢中,彷彿不時走出來呼喚我,與我共話共語,相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