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我要回去一趟,回去將沙發上那張半成品的畫,給修改一下,正確的說,是將那一雙憂鬱的雙眼,扭曲的臉龐給糾正一下,我就像是中了它的魔咒一樣,自從最後一次看她的那一眼,它就像是鬼魅一樣跟着我,我下意識的認為,回到學校以來,我所遇到的所有不愉快,都與它脫不了干係,都應該算在它的頭上,就好像離家時看它的那一眼,已經既定了我後來的結局,我所有的不愉快,就是從看了它那一眼開始。
那張畫,是寒假剛回去沒幾天,一時興起,給畫的。那天,我原先是坐在桌子前看書的,可是書看着看着,忽然就想看電影了,電影看着看着,忽然被電腦上幾個好看的畫面給深深打動了,於是興緻勃勃的想要將那畫面給畫下來。於是大動干戈的從柜子里翻出落滿灰塵的畫板,從屜子里搜出幾張不知何時落下的素描紙,從桌子上一個罐頭瓶子做成的筆筒里,找出一隻BH鉛筆,選了一個看好的圖片,將畫面在電腦上定格,就要動筆了。
在大學,自從聽聞就業的困難之後,我將自己的課餘時間,大多花在了那些所謂的提升自己綜合能力,提高自己的就業能力上去了,畫筆不知不覺中就被隱退到了第二線、第三線,最終終於是消失在視線了,如果不是一時興起,不知何年何月會再次拿起畫筆。那天在畫紙上隨意的定了幾個點,找了一下比例就將筆在紙上遊動了,這樣隨性的結果是,兩隻眼睛畫的一大一小,鼻子歪到了左邊的臉上,嘴巴打了一個輪廓沒有仔細勾勒,頭髮簡直不像是從頭上長出來的,倒像是幾根爛菜葉子,給隨意的扔在上面,一副好好的畫面,被我移到紙上,就成了這副慘樣兒,看着就來氣,一時氣岔,將畫紙用力的捏成一團,隨手往房間里的一個角落扔去,扔了就再也不管了。
我以前就有這種習慣,爸爸總說這樣做很不好,沒畫好,應該仔細修改,或者再畫一幅,而不是賭氣的隨手扔掉,完美是在一次次的修改或者說是修鍊中逐漸靠近的,我太急躁了。可是我才不管他的那一套。
看着畫板上空白的畫紙,不敢再輕易的落筆,怕又生一場悶氣。天蒙蒙的,風輕輕地吹動着窗帘,我看着天空發獃,想着一些未來的事,大學畢業的工作,自己理想的生活。
再一次看見那張畫,是在上學的那天,那天一早,我將行李箱在窗戶旁打開,開始整理上學要帶走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整理的,也就從學校帶回來的幾件衣服,幾本書而已,我所要做的,將它們重新收集起來放回箱子。那天,天也是灰濛濛的,窗外那些光禿禿的樹,橫七豎八將天空分割的七零八落,一群灰溜溜的鳥兒在窗戶形成的天然畫框里,不知疲乏的來回穿過,就像是一群密探,在監視着我什麼時候離去。
爸爸抱着小堂妹,站在一旁看我整理東西,看的我渾身不自在,他從來沒有進過我的房間,有限的幾次和我房間扯上關係,也是早上站在門外敲門,喊我起床吃飯。唯一的一次意外,有一天睜開眼睛,竟然看見他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將我狠狠地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和他對視,他似乎也覺得不習慣,很快的就將腦袋縮了回去,在門外說了聲:“起床吃飯”,很快就連聲音也消失不見了。他的臉出現在我的房間里,就像是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一樣不正常,可是現在,他就站來我房間里,看着我整理行李,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手指不自覺的不靈便起來,感覺和他這麼近距離的站在一起,被他看着很不習慣。
可是我是他的女兒,他是我爸爸啊,為什麼會這樣,歸根究底還是我們一起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就在那一刻,突然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忽然的不想上學了,想就這樣一直下去,我一直整理着行李,他一直在旁邊看着,時間就像是鐘擺一樣,在那裡來回的盪,卻並不走遠。想想這麼多年,我們一起待過的時間,將所有的細枝末節都加起來,大概也沒有整整的一個月,忽然不想離開了,想和他多呆一會兒。
出門的時候,忽然看見沙發的角落裡,有一團廢紙,好奇打開,給我嚇了一跳,一張扭曲的臉上,嵌着一雙一大一小的眼睛,憂鬱的看着我,滿是委屈,滿是抱怨。嚇得我立即又將它捏成一團,扔回沙發的角落裡。爸爸,抱着堂妹,一手拿着我的電腦,在門外看着我,我忽然發現,他的眼睛是那麼的像畫上的那一隻大眼睛,而我的眼睛又是那麼的像那隻小眼睛,充滿了憂鬱,充滿了委屈與抱怨。
關上房門的時候,房間又變成了從學校回來,第一次推開門看見的那個樣子,唯一不同的是,沙發上多了那一團廢紙,那張被我畫的一團糟,捏成一團的畫紙,靜靜地躺在沙發的角落裡,無奈又悲傷。環顧着自己的房間,忽然有一種奇怪的錯覺,感覺我才剛從學校回來,正要推開門進去休息,只是手放在門把上的一瞬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我在家待的這幾天的樣子。彈指揮間,在家待的日子匆匆流逝,轉眼間我又要背上行囊離開家去。背後是爸爸那雙憂鬱的眼睛,我背對着他,滿是無奈。
回到學校,經常的想起那團廢紙,那雙一大一小憂鬱的眼睛,尤其是在我在學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它就不知從那個角落的冒出來,立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失望受傷的樣子,和我一起憂鬱悲傷。比如我考駕照失敗的那天,一個人從考場往學校走去,公路上車來車往,路上一張張陌生的臉,從我的眼前晃蕩過去,我錯愕的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雙一大一小的憂鬱的眼睛,掛在扭曲的臉上看着我,我立即就害怕起來,加快腳步,想要逃開去。比如我和朋友鬧矛盾冷戰了,它又出現在我面前,在我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去上課,一個人去圖書館,一個人去超市的日子裡,它出現在我看見的每一個物體上面,天空,樹,人,道路上,每一個物體上,都有一大一小的眼睛憂鬱的看着我,讓我想逃,卻又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去,比如……。
最近面臨著很大的考試壓力,一場會決定我未來走向的考試,雖然,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的未來會和一張試卷有那麼重要的聯繫。我整日緊張、彷徨,感覺時間總是不夠用,感覺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好,就像是還沒有學會游泳,卻要被推到水裡去。那一雙一大一小的眼睛無處不在,像鬼魅一樣出現在我的視線里,我忽然得出一個荒唐的謬論,我被那一雙一大一下憂鬱的眼睛給下咒了,在我出門的那一刻,我就被它下咒了,它緊緊的跟着我。我倏地做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決定,我要回去,雖然這在我從小上學住讀期間,是從未有的,但是讓我高興的是,今年爸爸會時常在家裡。
我要回去,用我的手掌將那扭曲的臉給撫摸平整,將那一雙一大一小的憂鬱的眼睛修改,選擇一個晴好的日子,在陽光下,將那一雙一大一小的憂鬱眼睛,換成充滿快樂的眼睛,讓我在他們的注目下,過上燦爛明媚的日子。
一幅畫沒畫好,可以隨意的丟棄,隨意的修改,這是在正常不過的,可是我人生的畫卷,卻是錯了就再也無法挽回,我多希望時間可以倒帶,讓我在懵懂的年紀里傷害的過的人,做過的錯事都重新來一遍。可是仔細想想,這也是人生的可貴之處,因為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地珍惜,因為只有一次,所以更要好好地對待身邊那些一直愛着我們的人,時間總是固執的流逝,有些人,盡量的多加陪伴,有些事,盡量不加拖延。
突然想到一些自己在尋找四葉草的經歷中得到的感悟,有一段時間,我在學校圖書館後面的小花園裡背單詞。經常是拿着書背着背着,就不見了人影,跑到一顆樹底下,蹲在那兒,將書夾在肚皮和大腿之間,雙目圓睜着向樹底下的那堆雜草,雙手在雜草堆兒里忙個不停的翻找。那可不是一堆普通的雜草,而是能給人帶來幸福的四葉草,說是四葉草,真正有四片桃心形的四葉草可並不多見,一根細長杆子,頂着三片桃心形的葉子多,頂着四片桃心形的葉子少,不僅是少的問題,而是稀少的幾乎沒有的問題。
我經常樂此不疲的蹲在那一堆堆草叢裡,尋找代表着幸福的四葉草,如果找到一片,能讓我高興好幾天,就好像是得到了一個小精靈,真的能夠獲得幸福一般,就好像是身上揣着一個護身符,能讓所有的不愉快都屏蔽掉,大概是因為常常覺得世事難料,命運難以掌控,所以讓這些給自己一些心理安慰吧!。
今天早上,我又一次來到圖書館後面晨讀,再一次蹲在那一片草叢面前,當我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四葉草時,卻發現它是那麼的醜陋,四片葉子大小不一,而且還有兩片葉子的形狀不像是桃心形的。而那些葉片勻稱,形狀好看的三片葉子的四葉草,不知道要比我手中的那片真宗的四葉草好看多少倍,如果是做書籤,我一定會選擇那些好看的三片葉子的四葉草,而不是手中那片醜陋的四葉草。可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我那手中那片醜陋的四葉草,比草叢中那些好看的三片葉子的四葉草重要的多呢?
我拿着那代表着幸福的四葉草,向圖書館裡面走去,邊走邊想,忽然停下腳步,粲然一笑,就像是頓悟一般,那是當然啊,那三片葉子的四葉草,再怎麼好看,也是只有三片葉子,不能代表幸福啊,而且到處都是,隨手就可以摘得到,而我那片四葉草,雖然樣子不好看,卻我費盡心血,努力尋找才得到的,當然珍貴的多啊,我突然想到四葉草為什麼是代表幸福的草了,珍貴就珍貴在它的難得之上,物以稀為貴嘛,正因為有四片葉子的四葉草不多,需要人努力尋找才能得到,所以它才彌足珍貴!也許它並不能給人帶來幸福,卻以現身說法的告訴我們,幸福就隱藏在平常的事物當中,需要人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一顆耐心尋找的心,才能夠得到吧!
我要回去,回去撫平爸爸扭曲的臉,給他一雙充滿快樂的眼睛。我要回去告訴他,我找到了有四片葉子的四葉草,知道怎樣在一大片擁擠着三片葉子的四葉草中,將真正的四葉草找尋,知道了怎樣在滿是三葉草的生活中找稀少的四葉草。我會好好的生活,快樂的生活,因為我找到了幸福生活的秘方,要和他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