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是誰說過,一個女人,當你行走在路上,強悍的閱歷會逐漸沉澱她的氣質,開闊她的眼界,拓展她的心胸,行走中,她不再是一個用紙巾擦乾眼淚的小女人。夏日酷暑,我們這群熱愛自然山水的文友們,再一次開始並計劃着一場盛世浩蕩的漂流行動,13日,儘管天氣預報說這一天有暴雨,但抱着僥倖心理,我們一行九人依然去往江西瑤里風景區。
在我貧瘠的記憶里,消失了那麼多美麗的風景,卻存活了一雙美麗的眼睛,那就是瑤里。
瑤里,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國家歷史文化名鎮、國家AAAA級風景區,這裡群峰環抱,如畫如屏,清清的瑤河穿鎮而過,數百幢明清徽派古建築依山傍水、錯落有致地分佈在瑤河兩岸,飛檐翹角,粉牆黛瓦,掩映在青山綠水中。沿河兩岸,明清風格的建築群、依稀可辨的古窯址、蒼涼厚重的徽州古商道,錯落有致,令人駐足沉思。
沒有人知道,錦瑟年華里,那裡的風景,在我的心裡,曾演繹得烽煙四起。而那次,快樂的旅途止於梅嶺,未及汪胡,如今,我打點行囊,再次遠行,不僅僅是為了生命深處的精神重塑。
一直想有一天,丟下我的疲倦和理想,背着行囊,遠離繁華,面對空曠。而瑤里,是古典與現代的最佳版本,且是非常小資又懷舊的地方,最適合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雨中,我們商討着路線,用我們無限的想象,踏上去尋找天地初始時,人與自然的那份和諧統一的旅程。
古老的石板路,天青色的台階在雨中淚流滿面。曾經在此洗衣,着藍青色布衣,被我納入影像的那位老奶奶,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大雨傾盆,江河日下,不是每個人在驀然回首時,都可看到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
瑤里古鎮隨處可見奇石和青花瓷片,這些石頭和瓷片,有着稀世珍土“高嶺土”的特質。數千年歷史大多無從知曉,能夠反映歷史的,我想除了文字,便是它們。
靜靜的觀望,它有點涼,可在清透的雨里,透着曾經沁人心脾的暖。一個人喜歡某種東西,也許是喜歡某種事物後面的某個人。
生命中出現的那些事,那些人,我們應該帶着感恩之心去記得。再次路過一家客店,曾經,我在這裡靜聽門前的潺潺溪水,慢慢品嘗酸酸甜甜的楊梅酒。
站在門前,我問老闆娘:是否還認識我?
“認識認識,你就是那位記者嘛!”
精明的老闆娘連忙把她的愛人叫出來,店主吳大哥已是兩鬢染霜,在水鄉的夜晚,是他為我講述了千年古鎮一個個傳奇故事。他笑呵呵地走出來對我說:“你愛人還答應送我一份《清明上河圖》呢!”
從瑤里古鎮驅車沿盤山公路東行,不遠處就是瑤里最為秀麗的汪胡風景區。
汪胡,對我似乎永遠是一個遙遠而飄緲的夢。
美麗的傳說,古老的景觀,珍稀的動物,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你盡可以想象煙雨群山在“雲麓煙巒知幾層,一灣溪轉一灣清;行人只在清溪里,盡日松聲夾水聲”的人間佳境。
這裡的原始森林植被完整,色彩斑斕,層次分明。瀑布群一水四瀑(南山瀑、石花瀑、飛龍瀑、飄錦瀑),首尾相接,先急后緩,若斷若續,時隱時現。
站在古老的森林,我深深的懷想:
億萬年前,這塊土地上全都是隆起的高山,而小溪想要奔赴大海,就用盡一切辦法為自己開闢出一條通道,她因為群山的桎梏而狂放不羈,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她從源頭洶湧而下,包容着萬物的力量,它是老子論道“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的最好註解,也是“水滴石穿”“以柔克剛”的完美詮釋。
雨,一直下。
山路曲折濕滑,蜿蜒入境,女友們個個渾身濕透,卻依然興緻不減。
一棵大樹從灰色的岩石上旁逸斜出,衝破森嚴,開出繁茂的枝葉,人性的色彩與趣味盡在其中。
山是空間的骨架,水是時間的血脈,這些拓印在水面的山影與水底的嶙峋怪石,造就了汪胡由舒緩妙曼發展到奔騰切割的雙重性格。他們深埋在歲月廢墟的歷史文化信息,是我們回望生命里程的盞盞明燈。
遺憾的是,因暴雨肆虐,山上部分景區不得不臨時封閉,這讓我們不禁深深遺憾。而景區人員告訴我們,應該慶幸,因為暴雨,汪胡的四大瀑布從未有像今天這般的壯觀!
轉過一處坳谷,又見一岱青山,峰迴路轉的際遇,總是別樣美。
終於來到曾經與我擦肩而過的梅嶺村莊。
巨大的水車停在鄉野,涓涓的水流,悠悠的水車,洗浣的農婦,耕作的農夫……,這樣的場景曾經是那樣熟悉和親切。
“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舊夢依稀,少年鄉村的原野依稀如昨,而今,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場面,那份曾經的親切只能定格在記憶里。但人們還是珍藏着它,一如珍藏那段過往的歲月。
古樸的村落,斑駁的牆體,訴說著歷史的滄桑。古老的夯土院牆,雖破敗,但卻別有一種錯落美,讓整個村莊更有了古舊生動的氣韻。或許不經然的一轉身,一個打着油紙傘的丁香姑娘,會從青石板的深巷中款款走出……
這裡的人們安靜的棲息,與世無爭,和諧共處。所以才有了陶淵明“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源故事。
若是活在這樣的一蓑煙雨里,該是怎樣的愜意半生?
古樸的祠堂,如今披紅挂彩,它褪去了原始的本真,溶入現代時尚的元素。他滄桑的歷程告訴我們:
一個個時代遠去了,一個個王朝滅亡了,那些巍峨的宮闕與城宇也在數度戰火中化為瓦礫與碎片,獨有西風殘照下的“我”,目睹着太多的天災與人禍,佇立的風塵遠影和信念,從未改變。
這裡的河流走向,人物風情,草木香氣,都成為我腦子裡大千圖像中清晰可鑒的部分,成為某種無法言說的內在力量在我身上翻騰。無論我走到哪裡,她都護着我內心最柔軟的部位,有着難以言說的個人秘密。
我沉默地走遍所經歷的每一個角落,不是為了遇見,只是為了感受逝去的曾經。
傾盆大雨又如何?沖洗不去女友們愛美的心情,她嘰嘰喳喳在雨中歡快地拍照,而我不拍,萬物美景,自有心這架相機一一拍攝,無須沖洗,永遠立體。
白音格力說過:過三五年,見山,見水,山水仍是你抵達不了的清涼世界;過七八年,見草,見木,草木仍是一本你讀不透的人間春秋。漸漸明白,你所眷戀的人與景,掌心化雪,掌葉半夏,去留全不在你。
如此,唯有感恩,一目春風。
一個城市有一個城市的風貌,這風貌也必然有一點能夠體現其精髓的基點所在,比如衚衕之於北京,里弄之於上海,蘇州之於小巷。
可不可以說,古鎮之於瑤里?
歸途中,我輕輕合上瑤里這本書,一眼萬年。
她是紙質的吉卜賽,在人間歷經風雨,穿行於世,與她的遇合,無論悲喜,都是奇遇,當有一天,我翻開一頁雨巷,走進這本濕漉漉的詩集,我要由衷地對她說聲——“幸會”!
作者:西嶺雅竹(應清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