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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那點事兒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日日奔忙,索然無味。想起故鄉已多年未親近,午夜夢回,腦海里就縈繞起那一連串的童年記憶。

  收秋

  我的童年是在豫西的一個小村莊度過。乾旱和貧瘠可能是中國西部多數農村的真實寫照,但在孩童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這些沉重的字眼。父母在田裡勞作時,通常無暇顧及孩子。七十年代的計劃生育工作似乎剛剛起步,生於七五年的我兄弟姊妹眾多,鄰居家也大同小異。一般情況下,一座四合院里從三四歲到十三四歲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沒有二十也有十八,飯後蜂擁而出,呼嘯而過,幾條興奮異常的黃狗跑在其中,那情景是絕對壯觀的。我們的日常活動是下河摸魚,上山摘酸棗,爬樹掏鳥窩,崖邊捅馬蜂窩,簡直是無法無天,無“惡”不做。在這周而復始的快樂中,收秋時節可以說是最讓人難忘的。

  據說有很多城裡人羨慕農村人的閑適或是懶散,至少我這個現在所謂的不事稼穡的城裡人是十分懷念記憶中的農村生活的。我們老家的農村一般一年兩次農忙,一曰“三夏大忙”,就是收麥子,內容比較單一,沒有多少讓孩子興奮的好事,最多就是在割麥子時一鐮刀摟到一個野鵪鶉的窩,裡面躺着五六個圓溜溜、花斑點的鵪鶉蛋,它們那圖覓食方便而築巢於危地的沒頭腦的母親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再說天氣太熱,孩子不大適宜下地玩。另一忙曰“收秋”,那內容相對而言就豐富多了,玉米、花生、油葵、紅薯、柿子、綠豆、紅豆、黃豆、黑豆這些秋莊稼差不多都要在農曆九月份入倉,天氣又比較涼爽,中小學通常還要放秋假三個周,讓中小學生回家幫農忙。但這已經是將近三十年前的老黃曆了,如今應該早就沒有了。

  下地把秋莊稼運回來的活小孩子是插不上手的,我們所能參與的都是在家裡的活。在收秋的幾天,一百多平米的大院子里堆滿了有待於進一步加工的農作物。東邊是剝掉了外皮的玉米棒子,西邊是帶着秧子的各種豆子,南邊是油葵盤子,北邊是花生,靜靜地、乖乖地躺在那兒,全都胖鼓鼓、金燦燦的,等着我們去分別處理后入倉。白天要把他們全部攤開讓陽光均勻暴晒,還要看着那些豬啊、雞啊、牛啊之類的想先人一步來嘗鮮。到晚上,就在院子里扯上電線,點亮兩隻兩千瓦的大燈泡,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晝。我們圍着能裝下三個小孩的大簸籃,徒手剝着曬得響乾的玉米棒子,一邊聽着玉米粒子落在籃子里的嘩嘩聲,一邊輪流表演才藝,當然都是口頭表達,不能影響手裡的活,比如講故事啊、唱歌啊、說繞口令啊,最愛聽的當然是父親講的那些半真半假的鬼故事。我自認為在後來的學習中對語文存在濃厚的興趣,又喜歡那些鬼話玄靈的東西跟簸籃邊的童話有直接關係。

  剝油葵也很有趣。油葵的大花盤在成熟后沒有了金黃色的花邊,用手在面上輕輕一抹,花盤就乾乾淨淨了。我們手拿小木棍,把花盤帶葵花籽的一面朝下對着大簸籃,然後或輕或重地敲擊背面,豐收的果實就聽話地歸隊到籃子里了。我們老家種的那種葵花是用來榨油的,所以就叫“油葵”,顏色都是黑油油的,但買種子時也可能摻進了別的品種,就會長出我們經常炒着吃的那種花的葵籽。碰到這種情況時,父母就允許我們留下來曬得再幹些以後炒着吃。

  對柿子的處理隨品種不同,儲藏方法也不同。一種大如拳頭、心形的名叫“牛心”的大柿子通常做成柿餅。在柿子顏色已泛黃但質地還硬時從樹上帶蒂子摘下來,用刀子像削蘋果一樣繞圈削下外皮,然後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系在砍下來后捋去了葉子的榆樹枝的梢上。榆樹梢很柔韌,可以當做繩子一樣在柿子的蒂子上打結。一枝樹枝接滿后就懸挂在陽光最充足、日照時間最長且通風的地方暴晒上十天左右。等到開始時黃燦燦的、飽滿得像小燈籠似的柿子變得又黑又癟時就可以摘下來,連同先前削下來的皮(也要經過暴晒)一起密封在瓦缸里,冬天時拿出來,就成為全身裹滿糖霜又甜又黏的柿餅了。這糖霜絕對是純天然捂出來的,可以治口瘡,可不是後期抹上去的拌白糖的麵粉。還有一種乒乓球大小的柿子,人稱“火葫蘆”,都是連枝折下來,掛在屋裡讓他們自然變軟,冬天時還可以扔在棚屋上,下雪之後變成凍柿子,又冰又甜,去火的。另外一種半大的品種是做灠柿子的,也就是用水反覆煮使之去除澀味后吃的,因為味道無法和前兩種比,我不喜歡吃,都忘記叫什麼名字了。

  在晚間工作時,除了父親獎勵的傳奇故事外,我們還有夜宵。用一個煮得下一頭豬的大鍋搭上籠屜,蒸一圈紅薯,再放一圈新花生,又一圈嫩玉米棒,最裡面是一堆嫩紅豆(帶莢的)。有時候被我家的歡聲笑語所吸引(一直認為父親是全村最會講故事的,也是最喜歡小孩子的男人),鄰居家的孩子也會跑來明說是幫忙幹活,實際是精神物質雙豐收蹭東西吃的。反正一個村都是親戚,吃誰家的都跟吃自家的沒分別,更何況都不是值錢東西,小孩子就是圖個熱鬧。

  童年已經離我如此遙遠,但收秋是永遠抹不去的、快樂的、珍貴的記憶。

  雞

  在老家幾乎家家養雞,通常的成員都是一隻公雞,幾隻母雞,隔三差五還會有其中一隻母雞驕傲地帶領一群二十隻左右毛茸茸的、或黃或黑或白或花的小雞雛雄赳赳、氣昂昂地招搖過“村”。偶然也有例外。鄰居的一隻第一次當母親的雞在孵小雞時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不能忠於職守,時不時就把一窩雞蛋扔在那裡出去溜達了。主人沒辦法只好安排一位有經驗的“代母”來填補空白。這樣小雞一出殼,就不同凡響地擁有兩位母親,走街串巷時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小時候過家家,人數不夠時,我們就趁老母雞不備偷走一隻小雞當孩子。兇猛的母雞就會頭一低,翅膀收緊,箭一般地衝過來,又啄又抓,視死如歸地要搶回自己的孩子,我們審時度勢,只能交還俘虜,落荒而逃;糊塗的母雞壓根兒就不知道丟了一個孩子,反正她也不識數。小雞的求救聲?呃,就當耳聾沒聽見吧;窩囊的母雞隻會跟在我們身後“咕咕”叫着哀求我們歸還她的寶貝。雖然小雞是如此可憐可愛,但小孩子在玩的時候從來不講仁慈,總有幾次那隻可憐的小雞不堪忍受灌水、喂飯、洗澡、哄睡覺等一系列折磨而一命嗚呼。因為小雞在成長過程中減員太過普遍,記憶中好像也沒有誰因此挨過打。

  人常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的,連家禽家畜的性情都隨主人的。我家養的豬都是短嘴的、憨態可掬的(據說那種嘴巴很長的俗稱“黃瓜嘴”的豬不僅長相兇惡還會咬人),母雞是或糊塗或窩囊的,牛是溫順的,就連狗儘管生的一副凶樣子,別人不打招呼把東西“借”走,它在門口高卧,除了搖搖尾巴,連吭都不吭一聲。我姐夫家一條據說咬遍全村無敵手,令一村人聞風喪膽的狼狗借給我家看院子,半年熏陶下來快成哈巴狗了,他家嫌其不象狗不要了,只好在我家落戶,你說豈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呢?

  農村人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家畜總有着深厚的感情,和對自家的孩子真沒什麼兩樣,你看他們是怎樣喚家畜的——豬娃、狗娃、雞娃、牛娃,親切如斯,其寵愛之深溢於言表。唯一有區別的是,有時會教訓太調皮的孩子,但從來不打家畜。可能憐其生命短暫,出生好象就是在等死,吃點好的、受點疼愛多少可以彌補一下主人的愧疚之心。記得二哥結婚那一年要把肥豬賣掉時,豬在外面的架子車上嚎叫,母親躲在房間里大哭,大伙兒還都很同情,紛紛安慰她,父親還趕緊又買了一頭小豬回來填補她情感的空白。這樣的事情在農村真是屢見不鮮。

  下面就要說到我家的異類了。有一年好像是老公雞壽終正寢、入土為安了(老一輩的農村人幾乎從來不吃家養的禽類或畜類),也許是天妒英才使它中道崩殂,反正“國不可一日無主”,我家就又買了一隻年輕的白公雞,為了敘述方便,就叫“小白”(感覺有點那個啊)。小白有兩大惡習,第一是好鬥;第二是欺軟怕硬,徹底顛覆了我們家人的形象。這個小白從來到我家第二天起,雞冠子就沒好過,不是血肉模糊,就是新痂蓋舊痂。它每天一大早起來,不知打沒打鳴(我還在睡覺呢),,也不陪着“老婆孩子”,擅離職守,等九點回來用早膳時已經是灰頭土臉、鮮血淋淋了。經過幾日觀察,發現它的對頭竟是隔壁的一隻愛啄人的紅公雞,暫且叫“小紅’吧。小紅強悍異常,堪稱方圓百米的霸主。但究其原因,也似乎並非人家欺生,倒是小白公開挑釁,也許它初生牛犢不怕虎,想着一統江湖,稱霸天下呢!畢竟我不是它,不能深知它的想法。總而言之,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小白只能算是個毛頭小夥子,人家小紅可是年富力強,從閱歷、體力和氣勢上我家這位屢戰屢敗的健將都不是對手。但別忘了,小白還有一個特點——欺軟怕硬。不知哪一天也許小紅一口啄到小白的哪根神經了,它那個血淋淋的腦袋突然開竅了,用上了三十六計。一看小紅不在,就對着它的“三宮六院”下口,那些成群的“妻妾”一邊四下里逃竄,一邊高聲呼救,救星一露面,我家這位就逃跑了。周而復始,日復一日,它們樂此不疲,直到鄰居不勝其煩,把小紅賣掉了事。畢竟小紅有啄人的前科,我家小白好歹從來不挑戰人的權威,這下它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園子

  我家有一個果園子,大約四畝地,主要是蘋果樹,什麼“紅富士”“黃香蕉”“北斗”“印度”“秦冠”“花冠”“新紅星”等等,品種繁多,不勝枚舉,還有幾株桃樹,一棵李樹,一棵柿樹,空曠的地方搭了幾架葡萄,幾架西紅柿,有時還有豆角,地上爬着西瓜蔓和香瓜蔓,另一邊也許種着幾畦韭菜、蔥或香菜,反正五花八門的。我的父親不像個種莊稼的倒像個生活的藝術家,所種的作物隨心所欲,以自己和家人的喜好來定,好像從來就不考慮經濟利益。種瓜是大家都愛的,載葡萄是兒子要吃,柿樹是因為女兒喜歡柿餅。你看他從不關心今年那種果子不好賣,這種作物供不應求,收成以後也先揀好的給家人吃,吃不了再賣,就這樣悠然自得地當莊稼漢。

  春天到了,田裡的野草長得全村最高最密,母親急得上火,牙床腫得老高,催促他去除草,他會笑言“鋤了還要長,隨它們去吧,反正也高不過果樹,擋不了陽光。”一夜春風來,樹樹競繁花。文人墨客看到此情此景,免不了斗酒詩百篇。但庄稼人沒那閒情逸緻賞花做對,他們要忙“數花”了。有人會納悶兒,難道要根據花朵多少預測今年的收成嗎?錯,這個“數”並非數數,倒是“刪減”或“清洗”之意,也就是摘掉大部分花朵,只留下開得最大最好的。如果由着果樹的性子開多少花就允許它發育成多少果子,那麼我們市場上出售的蘋果就如原始人在野外採集的野果一樣又小又澀了。通常一樹萬朵花最後只能留下千朵,才能保證營養獨享,結成碩果。自然界“優勝劣汰”的規律使得“枝頭春意鬧”的繁華無奈變成“總被無情棄”的蕭索,就是孩童也會心生零落之感吧!

  園子不裝籬笆,只用一個木條釘的門象徵性地攔一下,不為防人,只怕牲口進來糟蹋。有時候村子里晚上唱大戲,外村來看戲的路過口渴了就進去找瓜吃。有些不着調的人不懂生熟,亂摘一氣。第二天下園子一看,滿地瓜皮,還有許多生瓜蛋子碎在地上,父親就會很生氣,說庄稼人糟蹋作物和牲口沒什麼兩樣。

  我在園子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摘西紅柿了。架子上粉紅的、盈光潤澤的果實熟透了候在那兒,一場細雨就能讓它們裂開一條沙瓤的口子,淌出汁水來。什麼東西多了都是麻煩事,西紅柿泛濫時,母親一早把新鮮的西紅柿拌了糖擺在那裡,誘惑愛吃糖的饞嘴的孩子去幫忙消滅一點,結果等到下午冒着泡泡的還在那兒一大碗,根本沒人動一動,父親笑她“連白糖一起糟蹋了”。這些都是夏天的景。

  到了秋天,總有幾藤南瓜難以處理。南瓜也屬於高產作物,結起來沒個完。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個二十斤左右的大南瓜掛在藤上一直墜到半山腰,反正也吃不了,我們就拿一個很長的竹竿把它搗掉一直滾到溝里了,摔得稀巴爛。

  小時候園子里有很多松鼠,父親講他們是怎麼抓這種機靈的、滑溜溜的小動物的。據說松鼠氣性大,經過幾次挫折會氣死過去,當然是假死,一陣兒就蘇醒了。有一次父親發現路邊有一堆青的棉桃(大集體時鼓勵種棉花),就躲在樹后偷看。兩分鐘后,一隻松鼠銜着一個棉桃過來了。父親就大叫一聲跳出了,那隻松鼠扔下東西掉頭就跑了。父親又躲起來,松鼠觀察一會兒又去吃棉桃,父親故伎重演,如此三番,松鼠氣得一蹦三尺高,躺下不動了。

  入冬了,懶於儲藏的斑鳩餓得到處找吃的。父親就在園子的平地上挖一些十五厘米左右深的坑或洞(容下斑鳩的身體那麼大),撒一些麥粒在裡面,然後就躲在一邊。獃頭獃腦的斑鳩一路踱過去,發現吃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頭扎進去,頭朝下尾巴朝上,再也掙扎不出來了。

  我至今依然懷疑父親所說的只是故事,並非親身經歷。因為我曾實驗多次,從沒成功過。不過也可能原先這些小動物太多了,而到我荼毒生靈時它們的數量已大大減少,或者已經從祖輩那兒了解到了狡詐的人類的雕蟲小技,所以不再上當了。不管怎樣,園子是童年不可或缺的部分。雖然如今園子仍在,然而物是人非,故地重遊未必再有那麼單純的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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