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的花事
黃昏時分,下了一絲絲的細雨,下的很少,只一點點,霧水似的,只是空氣濕了,像被凈化器凈化了一般的潮潤,乾淨,新鮮。還有那些淺着的綠,被洗的也有些的青翠了。遠處的田野,是一簾黛青色的安詳靜怡。一種剛剛好的暖意在細雨里柔着軟着潤着,穿過薄薄的衣衫,吻在肌膚上,撩起陣陣的柔意,潛入細密的毛孔里,周身就被鋪滿了柔柔的潮潤。
漫步在這樣的雨里,是恰到好處的不用打傘,把自己揉在細雨里,看風景,滿眸靈動着煙雨的詩意,真真的喜歡的不得了。公路兩旁的槐花大部分都開了,一串串的垂掛着,嬌俏的月白色花瓣,飽滿的在細雨里羞羞的盈顫着,淺淺的香甜着,覺得整座城都是槐花的淡淡的甜甜的香氣,落在心田裡,有些慵懶的纏綿,心逐漸的變軟,依次的柔起來,便情不自禁的浮想聯翩···
一條青石鋪就的巷子,兩側是紅牆青瓦,陳舊的都有些斑駁了,也沉寂,是那種古樸的沉寂。每每黃昏日落時,或者落着細雨的時候,喜歡來這裡,就自己一個人,喜歡聆聽自己的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喜歡巷子里霧蒙蒙的感覺,就似走在江南的味道里,心思會變得靈性且懶散,又有些的陶醉,江南的煙雨總是令人陶醉的。
記得在一處紅牆的拐角是有杏花開着的,第一次看到時,杏花剛剛蓄蕊,蕊芯紅得又純又嫣又媚的,給人的錯覺,杏花開出來定是嫣嫣的紅色。因為有了惦念,就第二次去看她,她已開到茶靡時,一樹的純白,連一點點紅色都沒得見了,驚喜着她的善變,還有她從始的嫣到終的純的絕美。只凝眸傾愛,卻是不敢拂拭,怕是一不小心驚擾了那份聖潔般的美。
又站在了那棵杏樹下了,那一樹豐盈的純白已經去了,只留下一眸清澈的綠在雨霧裡盈動。零落的時候我沒有親歷着,想,也會如桃花一般的吧?那麼眷戀的不捨得,帶着酸酸的痛楚紛紛揚揚的離開枝頭,那種柔軟的痛楚恐怕不是一指瘦章所能盡興得了的。
春天的花事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時光在一瞬間就翻了篇兒的,覺得還在淺春萌動的青澀里,覺得溫暖還寒,花就開了,就落了,現在安靜的連落瓣的影子都不得見了,好像就是轉眼之間的事,如詩如畫的斑斕這麼快就過去了,已是一地落花兩處閑愁。起起落落間,心中就儲滿了淡淡的惆悵。
“已經結了杏子了。”是一位從此而過的傘下的女子如是說。我便在那片綠蔭里努力的張望,就看到了與綠色的葉子一般綠的小小的果實來,如果不是那個女子的點津,還真是不容易看到呢。
小杏子有拇子頭般大小,青澀的圓潤着飽滿着,咂一下嘴巴,舌尖上就盈滿了青澀的杏子的味道,有一點澀,有一點小清新,還有一點小喜歡。那一季的花嫣就沁在骨子裡,芬芳了酸酸甜甜的夢。似有似無的雨輕巧的落在杏枝上,為小小的杏兒裹上了柔潤的衣裳。
卻原來,所有的的凋零都會是生生不息的輪迴,總有新生的感動從風雨里盈然的飄進心田,解了原有的惆悵,心也就跟着明朗了起來。
二 老奶
前幾日,想着回老家把母親接來住些時日,就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本家的老奶去世了,就匆忙忙趕了回去。老奶今年已經九十三歲了,一直挺硬朗的,沒人告訴我老奶生病什麼的,怎麼說走了就走了呢。
母親告訴我,老奶臨終前沒有填什麼病,只是在前兩天把母親叫了去,告訴母親一些關於她去了的一些事宜,母親看老人神志和身體都沒有異樣,還打趣的和老人說她能活到一百歲呢,沒曾想說走就走了。母親說著說著就流淚了。
母親還告訴我說,老奶走的時候沒有一絲的痛苦,像睡著了一般的安詳。讓我有了一點點的安慰。
老爺與我的爺爺是親兄弟,爺爺排行老大,老爺是老小。老爺和老奶一直住在我祖家的老房子里,他們一輩子膝下無兒無女,年輕的時候老爺老奶視父親為己出,又疼有愛的。老爺前些年去了,留下老奶一個人,父親和母親就擔當了贍養老奶的責任。
在我的記憶里老奶是個又漂亮又極愛乾淨的女人,一直都是。天氣一經暖了,整整的一個暖和的時節,老奶都是穿着淺月白色的連襟衣衫,帶扣袢的那種。頭髮也梳得利落光亮亮的,綰成一個髮鬢,上面永久的插着一根月白色的簪子,別緻,又優雅着。
老奶家的後院里種着好幾種果樹,桃樹,杏樹,梨樹,還有櫻桃,一到春天,就轟轟烈烈的開着,一樹一樹的花團錦簇。最先綻放的是杏花,還沒有開敗,桃花又開了,櫻桃也跟着擠着的盛放,最後開的是梨花,梨花開敗時,春天也就盡了。
老奶最愛梨花,在最多的黃昏里,老奶就抱着我們姊妹中的一個去看梨花。老奶是金蓮小腳,盈盈的移動着碎花的步子,偎在她的懷裡,隨着她阿娜的步子,一股股溫暖就蕩漾開來。其實那時候眷戀的不是老奶抱着去看花,而更多的是眷戀老奶的懷抱,覺得又溫暖又柔軟又幸福。
夕陽里的梨樹下,幽涼沁香,一棵花樹下一個淺月白色衣衫的女人,阿娜着腰肢,懷裡抱着一個孩嬰,簡直就是一首花間的小令,讀着會是朗朗上口的那種小令。“院落沉沉曉,花開白雲香。一枝輕帶雨,淚濕貴妃妝。”該是何等的韻致,和風情啊!
到了果實成熟時。老奶又是抱着我們其中的一個,去摘果子吃,老奶是不捨得吃的。如果我們之中有一個吃不到的,她都會覺得不安,會想着法的留下一些,收藏好,等着我們回來吃,有時候果子都放得爛了,也捨不得扔掉,最後不得已扔掉了,也會心疼的嘮叨上幾個時辰的。
如今的花事都已去了,枝頭上掛滿了小小的果實。花都開得累了,偷懶的把香息藏在了青澀的果實里。老奶也累了,就那麼安靜的躺在月白色的床締上,永遠的睡去了。就攪動了我滿心的憂傷和思念來,淚水再也沒得控制了,決堤一樣了。
老奶,後院的果樹都結了果了,最好看的是那幾棵櫻桃樹,結滿了櫻桃,到了端午節就會熟了,紅珍珠一樣的,枝頭會被墜得彎彎的,不用入口,光是看着就會醉了。有道是,櫻桃好吃果難摘,那麼小小的果實都是老奶您一顆一顆的摘下來的,往往要用去大半天的功夫的,您就那麼的看着我們吃,滿眼裡都是藏不住的歡喜。老奶,我不知道今年的櫻桃會不會吃到,每年我吃不到你都會留下一些等着我回來,如今您走了,誰還會惦記着我們哪一個沒有吃到櫻桃呢?
三 五月碎碎念
淺夏的暮色里,雨已經不再飄灑,一層薄霧將暮色籠罩得畫意般的曼妙。這個黃昏侵略了我的記憶,思想竟是有些的迷離了,迷離在碎玉一樣的光影里。
遠遠近近的建築,在視線里模糊成朦朦朧朧的輪廓,像有一塊淡淡的輕紗裹着。槐花的香也飄進小巷裡,舔舐着鼻翼,心有些的微醉。有幾隻小鳥的影子從頭頂上掠過,竟是覺得小鳥的飛姿有些的踉蹌,該不是也被槐花熏得醉了吧?
五月的綠多於奼紫嫣紅的花開,綠的有些寂寞,有些孤單。幽靜的紅牆檐下無意的就垂下幾枝瘦柳來,在微風裡輕輕的搖晃着瘦弱的枝條,彷彿在訴說一段又一段的生命輪迴的故事。
一隻小花貓“喵喵”着從柳枝跳到紅牆上,驚顫顫的四下張望着,最後那雙有些怯懦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有些楚楚的可憐。它身上的茸毛有些許的潮濕,想必它一直是呆在剛才的雨里的。就想着,它是不是在這淺夏的時光里,如我一般的又想起了那些碎碎的念想了呢?或者是惆悵着夢裡相尋的失去呢?
夕陽早已去了,淺灰色的暮色走向了深灰色,巷子里的僅有的幾盞路燈,亮了起來。由於是一條陳舊的巷子,路燈也和這巷子一樣的陳舊,那些紅牆青瓦就有些昏黃的渾濁,使人有些許的壓抑感。就快步的向巷口走去,無意間回頭張望了一下,還是看見了那棵杏樹,就像一張泛黃的照片,戳在昏黃的歲月里,只是,樹下空蕩蕩的,沒有了那個看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