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見到了一位校友,他與我打招呼,走到近前還主動握手,我十分意外,同時也感到十分高興。
這位校友叫遠知,今年50歲,得神經病已經22年了,目前住在望南山下。
山下有一所在昭君故里很有名的峽口中學,根據全縣教育發展規劃,三峽庫區蓄水前一年,撤併到了昭君中學。教師宿舍高於水位線,倖存了下來。教辦對宿舍進行簡易裝修后,分給了退休教師。作為特殊照顧,遠知分了一套。
這裡曾是他充滿夢想的地方,初中在這兒求學,師範畢業后在這兒教書,也是在這兒得了病。
我與遠知有緣,原因是多方面的。讀中學時,曾校長代我們政治,經常在課堂上,講他的故事,在課間操訓話,常常號召大家向他學習;遠知讀師範時,喜歡坐船去學校,往往是頭天來到我家住一晚,第二天坐車到香溪再乘船去宜昌;我進師範那年,他讀三年級,常到我的寢室關心我的生活情況。
遠知工作很賣力,受到家長、同事的好評。校長也很器重他,並做了一次既成功又失敗的婚介。
妻子是供銷社的職工之花,身高1米6,黑葡萄似的眼睛,白皙的臉蛋,豐滿的身材。遠知的工作和婚姻像春風拂面,又像夏天涼爽的風向我們襲來。當時的我們深受啟發,暗下決心,將來也要找個如此迷人的妻子。在計劃經濟時代,人們都羨慕雙職工,遠知曾受到過許多同學和校友的羨慕。
有一年,我順着香溪河畔的公路漫步,走到四湘溪時,一輛140汽車從身邊一閃而過,正當它向前奔跑到100米處時,一個結實的男人突然轉身,面向汽車,雙手亂揮,一臉傻氣。汽車未停,他想去追,卻被一個老人拚命抓住。
這個老人就是遠知的父親,手裡還拿着荊條。
我快步追上他們,喘着粗氣。伯父見是我,忙命令遠知坐下,嚴厲地說:“不許亂動!小心!我!打死你!”
遠知望着我一個勁兒傻笑,已經不認識我了,我的眼裡無意間翻起一股酸水,傷心不已……這是我參加工作后第一次見到他,心中的幸運兒從金字塔頂摔了下來……滿臉愁容的伯父見我,淚水汪汪,痛苦地講述了其中的緣故。
遠知結婚後,妻子一直沒有身孕,28歲那年,妻子懷上了,老人樂開了花。有一回,遠知和妻子為一點兒小事發生爭執,結果妻子悄悄到醫院將孩子打掉了。小兩口矛盾越來越大,以至於遠知暴打妻子。妻子的父母對遠知的行為極力討伐,不論伯父伯母如何挽救,婚姻很快破裂。當時人們對離婚的看法還很封建,遠知無法面對現實,經受不起離婚的打擊,立馬得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病,他做教育家的夢想像一艘剛離港的戰艦被一枚短程導彈擊沉了。
我覺得婚姻使他如此,事情並非這樣簡單。我關切地問伯父:“遠知結婚時,您對媳婦家的情況是不是有所了解?”“我當時覺得不大合適。”伯父見我真誠,接著說,“親家公親家母是雙職工,只有一個獨生女,家庭情況很好,而我們除了幾間瓦屋和幾畝旱地,什麼都沒有,又住在半高山。真是門不當戶不對。”
“常言道,會選的選兒郎,不會選的選家當。”我氣憤不已。
“唉,這都是命。”伯父傷心萬分。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美滿的婚姻,使人幸福;失敗的婚姻,使人痛楚。只有美滿的婚姻,才有幸福的家庭。人類永遠追求美滿、追求幸福。然而,在愛情、婚姻、家庭的海洋里,有風平浪靜,有微波粼粼,有波濤洶湧,有波浪滔天,有地震海嘯……只有坦然面對,我們的夢想戰船才能行走在安全的航線上,我們的幸福小船才能停泊在秀麗的港灣。
伯父已經去世多年,伯母已經快80歲了。處於人道,財政每月發給遠知應得工資的80﹪,母子以此過着清苦的生活,都將在望南山下度過餘生。
遠知因婚姻破裂而如此一生,無不令人惋惜,無不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