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魂,生命史。
文一牧
詩並非僅僅存在於文字里。詩是一種信仰和生活方式。
我的詩魂並不在詩里。
其實,詩魂就隱匿於血液、骨骼和夢裡。
詩魂不是虛華的感嘆、憂鬱的氣息;也不是意象的堆集、情緒的飄零。
詩魂是輪迴的記憶、星座的命運;是一隻升起的風箏,撕裂着站在大地上的身軀。
詩魂是肉體上空的眼睛,看見世界、國度、人群、男女,以及自己。
詩魂是生命與思想的衝突之中,靈魂永不停歇的焦慮。
詩魂註定來自愛情,由註定失敗的初戀釀造,啜飲着終生無法回頭的絕望。
詩魂並非註定寫詩。可以拋棄文字,用詩魂鑄造生存方式。
詩魂在存在之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上站起。
詩魂用肉體的腐朽、心靈的疼痛、愛情的絕望養育自己。
詩魂在死去的無盡的慾望之中,在火焰的灰燼中長身而立。
于山巔,海濱,草原,沙漠,他孑然一身。他看見了自己的死亡,又看見了人群的生命。
那些明媚的少女;如花的少年;那些勤奮的學生,安祥的老人;
那深山之中,依然古樸的村莊;那大地之上,依然茂盛的森林;
他重回大地,可大地又一次讓他哭泣。
零散的大陸,分割的國度; 炫耀的旗幟,相互咒罵的聲音。
大洋上遊盪的艦艇,外太空巡迴的眼睛;永不停歇的宗教戰爭,加速器暗藏的末日。
完整的國土,懈怠的人群;窮奢極欲的追逐,迷茫空洞的眼神。
爆炸般崛起的城市,拆遷房外*的教師;皇宮般的行署,暗處吸血的蚊蠅。
那些工棚里骯髒的男人,村莊里寂寞的女人!
那些拎着課桌上學的兒童,為兒上學累彎腰的母親!
詩魂在疼痛、哭泣,他找不到能夠安然睡去的一方凈土;他也無法寫字。
那些咖啡桌上的書籍和茶杯,那些田野中春花秋月的嫵媚;
他全然不能理解它們的意義。
那些繁花紛呈的意象,那些如歌如泣的行板:
彷彿已隨着他的青春一同消逝。
他在問自己:
愛是否已經死去?
人群和自己,要向哪裡去?
詩魂於夜空中縱身飛起,去往黑暗與光明交織的星球外世界。
他看見眼前的時空正在飛速向前伸展,延續,擴散;銀河與太陽正在老去。
而於黑暗中之黑暗,卻有無數個另外的世界。
於無窮極之深處,卻看見自己的靈魂懸挂在那裡。
而這星球,他賴以寄託肉體和愛情的大地母親;正在養育着又一代背棄她的孩子。
於星球不遠處之異度時空,正播放着生命史。
這蔚藍色的母親,她的子宮裡,曾經孕育了多少燦爛的文明。
美倫美奐的瑪雅文明,卡爾納克石群的神秘;沉沒的亞特蘭蒂斯,波塞冬的壯麗神殿。
金字塔,巴比倫空中花園;巴爾別克神殿,會唱歌的印第安巨石。
悠久的時間長河中,生命一次次被大洪水,宇宙來客,甚至自己,毀滅了生命自己。
毀滅於自認掌握世界奧秘,毀滅於不自量力。
毀滅於無信仰,或者毀滅於宗教。
上帝將嚴懲那些試圖掌握世界奧秘的生命。
上帝也不會寬恕進入世界中樞的人類。
卡爾納克!他們已然通過思考與世界相通。他們用石塊計算;他們用道路指證宇宙。
這已經接近了世界中心,卻超出了上帝的允許。因而必須毀滅。
四萬年前的子彈,恆河上空的核戰。億萬個太陽的光芒,河水沸騰,鳥被灼死在天。
自認能夠創造世界的雙手,必將用雙手毀滅自己。
而星球上,這個龐大的國度,卻正在加速走上不歸路。
蒙蔽的心智,喧嚷的人群。被蠶食的土地,星球和天空報復的頻率。
從此永無寧日。
看!那無盡的煙塵后的曙光!就在洪水、死光、燃燒、海嘯、漫長的黑暗與死亡之後!
生命能否承受如此的打擊和痛苦?
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將痛苦地死去。並死於不應該死亡的時候。
你們也許將會死於人群生命的中年;也許你們走不到尋到出路的時候。
但這就是結局。這就是沒有信仰的下場。
即使人群的生命有限。這一切也是你們自己造成。
生命將重現過去的一切。有人將看到新世紀的曙光。
但大地已經死去。桑田變回滄海;森林絕跡,城郭消失,炊煙不再。
幸運活着,看到曙光的人,將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工具、燭火。
而這曙光是多麼美好。
一切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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