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無男孩女做兒
文/行走麥田
秋日午後，四周很靜，沒有一絲風，地上蒸騰而起的熱浪將一切裹入無邊無際的大蒸籠中。悶熱，讓人窒息，似乎有一星火苗，就會燃起漫天大火。一條小路，在泛黃的田間蜿蜒，一位十二三歲身體嬌小的女孩拉了一車南瓜，一架子車的火。身體前傾，兩手緊緊的抓了車轅條，一根挽帶勒進瘦弱的肩膀。汗水從女孩俊秀的面頰流下，匯聚在下巴上，凝為很大的一滴，砸在塵灰中，激起一小股煙柱，不見了，接着又是一滴！小路低洼不平，遇到小坑，女孩的小臉就隨了架子車震顫……
在同事的描述中，一幅地處騰格里沙漠邊緣勞作的畫面逐漸清晰起來。
“我們姊妹倆，沒有兄弟，我打小就是女漢子。”
沒做停頓，我就頂了回去，“扯，你除了做事確實果斷外，沒看出女漢子樣，反倒是心思細膩，很會關心人。”同事笑了，很嫵媚。
雖然和同事相處兩年，真正了解她卻是我們一起練車才開始的。練車地點在城郊，回家時卻沒了車，步行二十來分鐘，就聊了天漫步，東拉西扯中就說到各自的童年。
同事說自己是老大，所以很小就開始幹活了。小時候收拾玉米秸稈，我還沒秸稈一半高，常常有過路者誇這丫頭厲害，自己覺得很驕傲，父親就笑。我媽後來告訴她說，雖然家中沒有男孩，但看了我們姐妹倆說話做事賽過男孩，心裡也就安慰了。我媽還說，我小時候真也不像個女孩子，掏鳥窩、爬樹、走牆頭……
聽到這個我想見我小時干這些事的情景，也能想見一位胖乎乎的女孩子，或許就糊了大花臉和男孩子一起瘋玩的樣子，很溫馨。我問她為此挨過打不，她就抿嘴笑了反問。其實，不管挨打與否，幹了多少苦累活，童年都是那麼美好。
接着她就說了一件挨打的事。說是她小學時，學校要收本子錢，就去了後院找正在清理豬圈的父母要錢。父親隨口說衣服在豬圈牆上，讓她自己拿。拿了錢去學校交了，結果下午回家就覺得氣氛不對。父親黑了臉，母親就問她見沒見她爸衣服里的五塊錢。她回答說，見了，我拿走了，話音未落，母親就拿了笤帚疙瘩開始打她，一直打到街上還不住手。指頭在她額頭狠狠的搗，說是她小小年紀就敢偷錢，長大了還能做好人不？
我插話，“你為什麼不解釋？”她笑了，“當時懵了”。 她說母親又一指頭，結果左邊額頭就被指甲劃破了，血順着臉往下流，伴着鼻涕眼淚。在鄰居們的勸說下，母親氣沖沖回家。那天作業多，她也沒多想，抽泣着做題。慢慢的父母氣消了，就問拿錢幹嘛去了，她才說了交作業本費的事。母親不說話，拿來雲南白藥給她敷上，父親卻又搗了她一指頭，說了句，你呀！這時委屈的淚水才打開了閘門，打濕了衣襟和作業本。她說，從那以後她父親再沒動過她一指頭。說著就偷偷的抹了把眼淚。
聽到這個，心陣痛。因為我也有過同樣的經歷，不過我跑的快，沒挨那麼多的打。幼時家貧，五塊錢不是小數目，而且，忙於勞作，就忘了女兒要錢的事。我沒回應她的話，她已經沉浸在過去了。
她說，我真的很厲害的。後來家中有了摩托車，我就敢騎。有次去荒地，我在前邊騎大摩托，父母在後邊騎了小的。結果在過一個小水坑的時候滑翻，壓了腿。好幾百公斤的摩托，自是扶不起來，瘸了腿等父母。她說，父親見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看看，油倒了這麼多，怎麼騎回去？我當時那個委屈，你也不問問你姑娘傷者了沒，你就知道油！我其實明白他父親的心思的，但沒說出來，我知道她現在也早就明白了。
我憨笑，她接著說。有一次，父母和妹妹都在飯桌上了，她還在地里給騾子打草。風風火火的弄好一袋子，飛快的回家。氣喘吁吁地咳嗽着進門，端了碗開吃，結果父親就大聲訓斥，瘋瘴道馳地幹啥哩？她說，那時的我已經大了，心中那個委屈，就默默地放下碗出去坐在門邊的樹根疙瘩上流淚，最後還是母親勸她回去，說其實她爸是害怕她小時候的肺病。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了，就說你父親最後的一指頭不是打你。她說，我知道的，笑得很暖。
然後就說起她自己的女兒，因為虛榮，拿了家裡收集的好多一塊的零錢去學校的事。我問你怎麼處理的，她說我回來看見丈夫在樓下用竹竿打女兒，就先帶女兒回家，然後問怎麼回事。女兒抽泣地說了原委，然後我找來一個小板子，說雖然你已經挨打了，但這事是你不對，我只打你三板子，你必須記住為啥挨打。她說帶女兒回家是給女兒面子，因為女兒也有好多小朋友。她還說，其實她還是信任女兒的，只不過是小孩的攀比或者就是好玩，但這個是不行的。聽到這個我由衷地佩服我這位女漢子同事了。
我笑着問，“你就不怕女兒記恨？其實，能有你這樣的媽，你女兒以後會感激你的。”她就笑，暖暖的。
有次我辦啥事慢了，我爸就在電話罵我，說我心裡不想事，邋遢慣了。老爸越說越生氣，我就說你別罵了，我現在都結婚了，孩子都有了，還罵？她說，我老爸愣了一會就哈哈哈地在電話那頭笑，“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過丫頭……”同事笑着，眼睛又濕潤了。
“其實，過去的所謂苦難，就是我們現在的財富。再說了，其實當時也沒覺得多苦！”
“那是，我現在覺得老爸好厲害呢。我現在做事已經習慣了不依靠別人”。 用手將頭髮往後一甩，很漂亮。
“女漢子，下午按時練車，老地方見”。
“好的，下午見”
看了她遠去，我突然覺得，人生真的是一部讀不完，也學不完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