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錢交易
東北的夏天像一團跳動的火焰。那刺眼的陽光生生能刺透人的皮膚,讓人感到灼熱的痛。此刻,除炎熱之外,佇足在鄉村的任意一個角落,都會被生機感染。極目遠望,寬廣的大地上,綠油油的麥田一眼望不到邊。那細嫩的麥苗抖落了一身的露水,舒展着肥碩的身驅,搖曳在微風下,青翠喜人。曲折的鄉道上,枝繁葉茂的楊樹林,偌大的樹冠偶爾有耷拉着的葉子,明顯被太陽曬得打了蔫,發出沙沙的聲響,葉子與樹冠竊竊私語,那樣的和諧。然而,如此景緻,對於身處糾葛中的人們,卻都無暇佇足欣賞,深知,腳下的路依舊還有更多的不可預見......
正午時分,該是吃飯的時間了。韓家屯的上空也煙霧繚繞,各家房頭的煙囪里冒出了生火做飯的淡淡青煙,讓綠色環抱的小村顯得更加安靜,祥和。韓家的小院,異常的安靜。室內,擦乾了淚水的秀娥也開始張羅着做起了晌午飯。孩子們的情緒也逐漸恢復了平靜,安靜地坐在火炕上,等着娘開飯。麻利的春珍跟在娘的身後幫忙,她看着娘紅腫的眼睛,心裡帶着愧疚。知道,娘照顧這個家的不容易,清楚娘所承受的苦,也為自己挑起事端的冒失和做法感到了自責。“娘,我......我以後聽話,再也不惹您生氣了。可我老是管不住自己,咋整啊?”春珍看着娘,怯生生地說著。
正在貼着餅子的秀娥抬起頭,看着女兒的樣子,心裡也不忍起來。她清楚,這一切一切不是孩子的錯,作為一個有尊嚴的人,在受到不公平待遇和指責時,正常反應都會如此。可這些情況發生在別人身上是那樣的正常不過,唯獨自己不能去據理力爭。人情薄涼,流言蜚語,無時無刻不存在,自己只能默默承受,那些不可抗力。“閨女,記住娘的話,以後我們不去和人爭,我們爭不起,誰讓娘沒能耐呢!誰讓你爹走的早呢!娘知道你心裡委屈,你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可咱們鬥不過他們,咱們只能忍,忍下去就有活路啊!”秀娥眼噙淚水,貼下了最後一個餅子,隨手蓋好木頭鍋蓋。她撩起圍裙擦了擦手,走到女兒身邊,心疼地撫摸着春珍的頭,動情地說著。
春珍溫順地靠在娘的懷裡,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她的心在疼,她明白母親的心情。“娘,人活着咋要受這麼多的苦啊!為啥活着這麼難?”
秀娥抬起手輕輕為春珍擦着眼淚,眼睛裡帶着心疼和無奈。“難啊,人活着,就是這樣,哪有什麼都順心的事等着你呢?這年頭,活着,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正當廚房裡的娘倆在彼此安慰的同時,敞開的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打斷了母女倆的對話。“妹子,在家呢,剛做飯啊!”
秀娥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將春珍推出了懷。仔細打量着來人,驚喜地喊出聲來。“哎呀,哥,你咋來了?這天這麼熱,快點進屋!”原來是秀娥的娘家哥二憨。
二憨嘴裡答應着妹子的話,眼睛看向了滿臉淚水的春珍。“春珍這是咋了?家裡出什麼事情了嗎?你這孩子,咋不讓你娘省心呢?”二憨不安地說著。
“舅舅,我......我沒有......我沒惹禍!”春珍聽着舅舅的話,心裡不是滋味。瞬間臉漲得紅到了脖子根,低着頭嘴裡嘀咕着,手也不自然地來回搓着。
二憨看着春珍低垂的頭,那無力的辯解,心裡就有氣。“就知道犟嘴,這一群孩子,就數你不聽話,你娘多不容易啊!你都這麼大了,一定多幫幫你娘,照看家,照看弟妹。”
“ 我......我沒有......”春珍辯解着。
秀娥看着眼前的情形,馬上阻止起來。她連忙將手上的燒火棍遞給春珍,親熱地拉着哥哥地手邁進了裡屋。“哥,沒事,真的沒事,你大老遠來的怪熱的,快點進屋,餅子馬上就好了。春珍,你在幫娘燒把火,我陪你舅舅進屋。”
二憨嘆了一口氣,隨着秀娥的進了裡屋,邊走邊說著心裡的想法。“哎呀,妹子,你就知道護着孩子,你自己多苦,誰知道?瞅瞅這孩子,誰說都不服氣了!以後咋辦?”
秀娥臉上帶着喜悅,拉着哥哥的手進了屋。她現在心裡覺得挺熱乎,哥哥的到來將她之前的煩惱減輕了一半。好久沒見到娘家人了,心裡真的怪想的呢!“ 孩子們,快看看,誰來了?春貴,快去打一桶井水來,給你舅舅擦汗,解解渴,回來就開飯了。”
“恩呢,我馬上就去。”春貴說著下地趿拉着鞋子,奔向了廚房,提起一隻水桶,出了門,去村裡的水井打水去了。二憨的到來,讓韓家的小屋有了生氣。孩子們團團圍住舅舅問這問那。“舅舅,舅舅,咋這麼久才來啊?我都想你了呢!我想黑狗哥,還有.......也想......花花了。舅舅,你到底想不想我啊?”調皮的九兒拉着舅舅的胳膊,搖晃着,嘴裡不停地問着。
春朴聽了九兒的話,也馬上打開了話匣子,跟舅舅說了起來。“就是,就是,我也想黑狗了。上次他來還說,要跟我比賽,看誰編的蟈蟈籠子結實呢!舅舅,你咋沒讓他來啊?”
“是啊,哥,咋沒讓黑狗來呢?孩子們都好長時間沒見了,怪想的呢!”秀娥將手裡的手巾遞到了哥哥的手裡,關心地問着。
“沒有,來啥來?我不是從家裡來的,我是去李家窪半道拐過來的。”二憨回答着。
“舅舅,今天幫我編蟈蟈籠子,我都好久沒有上外面玩了。好不好?”九兒搖晃着舅舅的手臂撒嬌地說著。
秀娥連忙制止九兒的糾纏,關心地詢問起娘家的情況來了。“九兒,聽話,別鬧。舅舅老遠來的,怎麼也要歇息下啊!你別跟着搗亂。哥,家裡都好吧?嫂子挺好的吧,我都好久沒有回去了,家裡事太多,都顧不上你們了呢!”
二憨聽着妹子的話,心裡一陣發酸。“沒事,家裡倒是挺好的,不要擔心,我就是擔心你啊!帶着一大幫孩子,不容易啊。我今天是見到你們屯子的人,說起了你們的情況,我不放心才來看看的。”
秀娥聽着哥哥的話,心裡涌動出一絲溫暖,鼻子一陣發酸,眼圈一紅,激動起來。“哥,沒事,家裡都挺好的,你不要擔心了。你看,這不啥事沒有嗎!”
二憨看着妹子的樣子,心裡更難受了。“還說沒事呢!我都知道了。我去李家窪的路上,碰到了你們屯子那個王老邪了,他把你們家的事都跟我說了。你說你,啥事都自己扛着,知道你要強,可是畢竟我是你哥呀!咋不跟我說呢?大夥想招解決啊!”
秀娥望着哥哥的臉。強忍淚水,臉上擠出一絲慘淡的笑容。“哥,別聽他瞎說,家裡挺好的,你別擔心了呢!”
二憨不相信妹子的話,他從秀娥的表情里看到了凄苦和無奈,他的心被揉搓着。“不擔心,我能不擔心嗎?我是你哥,你過得不好,我看着心裡難受啊!”
九兒走過來,依偎在舅舅身邊,揚起小臉不服地告着狀。“舅舅,你咋不早來啊?屯子里的人欺負我們,還打我們,罵我們呢!”
春朴看娘在掩飾心裡的苦,也不服氣。馬上跑到了舅舅身邊,說出了心裡的話。“舅舅,娘是騙你呢,娘不好過,我們被人家欺負,娘剛才還哭了呢!舅舅,他們罵我們家不要臉,罵我娘寡婦臉,說我大姐不是好人。他們.......他們......還打了我二姐和我大哥。嗚嗚嗚......嗚嗚嗚......”
秀娥極力掩飾着內心的痛苦,她不想揭開這個傷疤,阻攔着孩子的話。“春朴,你瞎說啥?趕緊閉嘴。哥,我沒事,沒事,別聽孩子瞎說了。”
滿心委屈的春珍替娘打着不平。“舅舅,春朴他們說的是真的,全屯子人都在看我們笑話,都在欺負我們呢,我娘心裡不好過啊!”
二憨環顧了一下屋裡的一切,看着妹子這個殘破的家,再看看幾個眼淚汪汪的孩子,忍不住說出了心裡憋着的話。“唉,那個王老邪一看就不是啥好鳥,跟我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整得我連你嫂子的娘家都沒去,就直接來了。他說你們要跟大金牙家攀親,人家大金牙都有兒媳婦了,你們還往上湊 說春柳不該和李家糾纏不清,這樣人家都笑話你們。”二憨面露難色,跟秀娥講着偶遇王老邪后得到的情報。
秀娥聽着哥哥的話,心裡頓時開鍋了一樣的難受。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和哥哥解釋,現在的傳言怎麼如此的可怕?王老邪的添油加醋,無疑是給這個家雪上加霜。怎麼辦?怎麼辦?謠言唾沫淹死人,哥哥對自己的誤解,對春柳的質疑,讓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哥,你咋聽他們瞎說呢?其實......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兒,你......別......別聽.....”秀娥焦急起來,連忙解釋着,但是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二憨看着妹子焦急的樣子,心裡不忍,可嘴上還是在嘟囔着。“人家講究咱,還是咱做的不夠。你瞅瞅,現在這個臉丟的大發了,那個王老邪的破車嘴,逮住了一個事,還不講出大糞來呀?”
站在一旁的春珍看着舅舅一汪水的臉,心裡窩火。再看看娘眼裡在眼圈打轉,低着頭像犯了錯的孩子,被舅舅數落。“舅,您憑啥這樣說我娘啊?我們哪裡錯了?王老邪等我看見他的我不撕爛他嘴,打折他麻稈腿,讓他嚼舌根。我們家咋了?被外人欺負也就算了,您咋還不信了呢!看看,我娘都被欺負啥樣了呢!”春珍氣鼓鼓地說著,眼睛冒火。
二憨拿起手巾擦着臉上的汗水,被春珍一番話整得迷糊了,說話開始了結巴。“你......你這孩子,咋說話呢?不就是為了你們好嗎 閑話唾沫淹死人,好歹我們也是要臉面的人家,怎麼能讓人家背後指指點點過日子吧?”
秀娥看眼前的架勢不好,趕緊阻止春珍說下去。“春珍,咋這樣沒大沒小呢?你舅不是為了咱們好嗎?你趕緊閉嘴,不行這樣和長輩說話。看看飯菜是不是好了 麻溜端上來,你舅走了這麼遠路還沒吃飯呢,有啥話吃完飯再說。”
“哼,就知道罵我!外人欺負,家裡人罵,這個家沒好了!”春珍氣得直跺腳,狠狠白了舅舅一眼,轉身去了廚房,掀開飯鍋準備開飯去了。
二憨被春珍說的直冒冷汗。指着春珍的背影,跟秀娥發著牢騷。“秀娥,你看看,這孩子都啥樣了 你呀,操心的日子在後頭呢!”
秀娥安慰着哥哥。“哥,你別跟孩子一樣的,趕緊上炕里坐,等會兒好吃飯。”
二憨被春珍數落的沒心思吃飯了,起身打算離開。“不了,我還有事呢!”
秀娥慌了,知道哥哥來一趟不容易,咋能不吃飯呢!看着從門外提着水桶回來的春貴喊着起來。“哥,你大老遠來的,哪能不吃飯呢?春貴,快點放桌子,讓你舅吃完了再走。”
“知道了,娘,好咧!”滿臉大汗的春貴,費力地提着半桶井水,踉踉蹌蹌地進了屋子。之後,放下水桶,在鍋台上拿起了水瓢,舀了一瓢井水端到了舅舅眼前,放在了炕沿上,轉身去搬桌子。
聽到開飯,火炕上的春朴、九兒、勤勤臉上露出笑容。肚子都咕咕叫了半天了,終於可以吃飯了。“哎呀,好啊,開飯了,娘,我早都餓了呢!”
幾個孩子團團圍住了飯桌,這時春珍也端上了飯菜。一盤玉米麵餅子,一盤鹹菜,一盆稀粥。
春朴看到熱氣騰騰的玉米餅子,興奮起來,伸手就去拿。“哎呀,餅子,我要一個,好香啊!”
春珍看到春朴的樣子,看了舅舅一眼,再瞅了瞅娘的表情,連忙伸手打向了春朴的小手,提醒他有規矩。“春朴,你幹啥呢?餅子給舅吃,你咋沒規矩呢!”
春朴被二姐的突然襲擊嚇得一楞神。他抬頭看了看娘的臉,再看看舅舅的表情,尷尬地低下了頭,使勁地咽了一口唾沫,羞紅的小臉埋在了胸前,用眼睛地餘光看那盤餅子。“二姐,娘,我......我餓......餅子好香......好香......”。
二憨望着春珍端上桌子的一盤玉米麵餅子,半盆稀粥,一碟鹹菜,再看看火炕上一群眼巴巴望着這盤餅子的孩子,心裡一陣發酸。自己能吃下這頓飯嗎?妹子的日子過得太難了,自己該咋辦?“幹啥呢?別老是管孩子,正長身子的時候,喝粥咋行?來舅吃啥都行,給一人一個,別聽你娘的。” 二憨說著抄起筷子,將盤子的餅子分給了幾個孩子,自己端到眼前一碗盛好的稀粥,夾起了一塊鹹菜條就着吱吱地喝了起來。
“哥,你看,你來了,還喝粥,那咋行呢!春貴,你這個給舅舅吃,聽話,娘明天再貼。”秀娥看着哥哥喝粥心裡過意不去,伸手拿過來春貴碗里的餅子,送到了二憨的眼前。
二憨連忙推着秀娥的手,嘴裡含糊不清地拒絕着。“你這是幹啥?我不吃,給孩子,咋能餓着孩子呢!”
秀娥沒聽二憨的話,一個勁地將餅子塞給哥的碗里。“哥,你吃吧,小孩子吃的日頭在後面呢!趁熱趕緊吃,走那麼遠路,都餓了吧!”
兄妹二人你推我讓,一個不小心,秀娥手裡的玉米餅子竟然掉到了地上,急得二憨嚷起來。“啊,你瞅瞅,孩子吃的好好地,咋這樣呢!”二憨連忙放下飯碗,下了火炕,彎腰撿起了餅子,放在手裡拍打着上面的泥土,重新送到被娘搶了餅子,委屈的眼淚汪汪的春貴眼前。“給春貴,趕緊吃,舅給的,別聽你娘的,不吃咋行?”
春貴看着舅舅放在碗里的餅子,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他怯怯地抬頭看了看娘,再看看二姐春珍,低下頭小聲拒絕着。“我.......我不要......不要......”。
此刻的秀娥看着孩子可憐的樣子,心裡滿是愧疚。她難過的是,家境的凄涼,就連一個餅子,孩子都吃不到,自己這個娘當的太不夠格了。再想想娘家哥好容易來一趟,自己連一頓像樣的飯都端不上桌,這滋味真的太難受了!“唉”想到這裡,秀娥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眼前已一片模糊,哽咽在喉。
這頓飯在一種別樣的情形下總算吃完了。天近下半晌了,二憨看秀娥收拾停當,回家的路還挺遠,便起身告辭。秀娥知道留不住哥哥,只好出門相送。“哥,你看好容易來的,這麼快就走了呢?還有好多話沒嘮呢!我這裡,你不要擔心,都挺好的。有空我回家看看嫂子和孩子,你就別惦記我了。”秀娥安慰着憂心忡忡的哥哥。
出了門口的二憨,壓抑的心情終於得到了釋放。他看着妹子消瘦的臉龐,滿臉的愁雲,自己無力分擔,要說不擔心是假的。“妹子,你太要強了,哥幫不了你,可哥看了你難,心裡難受啊!屯子里的人看咱們的眼神,對咱們的看法我都知道,你一定要挺住啊!大成沒了,這一群孩子,你是主心骨啊,千萬不要倒下,要不可咋整?”二憨眼裡溢滿了淚水,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為秀娥撥弄着被風吹亂的頭髮,心裡揪心的疼。
秀娥一聽哥哥的話,淚水止不住溢滿了眼眶。哥哥叮囑的話語,像一股暖流衝撞着她被流言摧毀的內心,一瞬間,她所有的委屈一剎那間化成了淚水,泣不成聲。“哥,我知道,我能挺住,我要不好好的,孩子指望誰啊!”
二憨看着淚流滿面地妹妹,心如刀絞。他的喉嚨哽咽,停頓了一下后,語重心長勸起了秀娥。“妹子,哥有句話想勸你,你一定往心裡去。”
“嗯,哥,你說吧。我聽着呢!”秀娥點頭示意。
二憨望了望四周沒人,低聲說了起來。“眼下,春柳和博文的事鬧得風言風語不斷,大金牙那裡也對你們家看法多。春柳這丫頭我看着長大,咱自己的孩子,也知道她不會做傷風敗俗的事。可是,人言可畏,屯子里的人都是不怕事大,巴不得看笑話,當話柄呢!一個沒出嫁的黃花閨女,不檢點些不行啊!再說,大金牙家大業大,我們怎麼高攀的起?就算是嫁過去了,那個矯情的大少奶奶都能把春柳和你們捏咕死。春柳也不小了,給她找個相當的婆家嫁出去得了,這樣堵住那些人的嘴,再聘點彩禮錢,興許男方條件好,以後還能幫你照應這個家呢!”二憨盯着秀娥的臉說著。
二憨的一番話,讓剛剛還身處溫暖中的秀娥渾身發冷,打了一個哆嗦。也像一盆冷水,讓秀娥的心裡從頭到腳透心涼。秀娥驚恐地瞪大了淚眼,對二憨訴說著難言之隱。“哥,你......你怎麼出這個主意?春柳還小,我......我不能這麼做。大成走的一年裡,孩子跟我吃了好多苦,我怎麼能為了為錢賣了她?哥,現在春柳去了鎮里茶樓上工,家裡有了收入,慢慢來吧!訂親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只要我能熬過去,就不能賣閨女!”
二憨看着妹子糾結的表情,心裡充滿了無奈。“哎,我不是看着你們日子苦嗎?擔心你們的日子難,誰說你賣閨女了?你咋不明白哥的心呢?得了,算我說錯話了,訂親的事以後再說,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哥不能害你。女人,這輩子早晚不是要嫁人嗎 跟誰過不是一輩子呢!行了,你也別送了,天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二憨瞅瞅秀娥,嘆了一口氣,轉身向院外走去。
秀娥被二憨的話驚呆了。她沒有想到哥哥會出這個主意給自己。一肚子話想找人說,本來打算和最親的哥哥說說,哪裡知道二憨又給她出了一個難題,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她看着哥哥轉身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有些愣住了。片刻,她馬上醒過神來,在二憨身後追出了院外,喊了起來。“哥,你別往心裡去,我沒怪你。哥,路遠你小心些,以後你常來啊。哥......咋說走就走呢!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哥......。”
二憨沒有回頭看秀娥,他的心裡和秀娥一樣不好受。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看着妹妹的眼淚,他的心被揉碎了,七尺男兒淚水奪眶而出。此時的二憨,不忍心回頭看妹子的臉,不忍心再回頭看那個殘破的小院,他一咬牙,一跺腳,加快腳步向家的方向奔去......
站在院外的秀娥怔怔地看着哥哥消失在村口的身影,茫然不知所措。她耳邊還迴響着哥哥的話,腦海里不停地在播放着剛才的一幕。“哥哥,沒錯,是自己誤會了他。哥走了,頭都沒回,是不是生氣了呢?哥,你忘記了嗎?從小我們一起長大,沒娘的日子你那樣的照顧我嗎?不,哥不會生氣,哥最疼秀娥了。哥,我知道你為我好,秀娥不會怪你,秀娥一輩子不能忘記哥的好!”秀娥心裡默默念着,淚水決堤而出,泣不成聲。
二憨來韓家的探望,讓秀娥的內心感到了溫暖,同時也感到了失落。她以為,親人的溫暖能讓她冰冷的心逐漸溫和,但哥哥的一番話,也讓她如履薄冰,愁腸千寸。此時此刻,秀娥糾結的心情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懂,她知道她不能對不起春柳,不能為了金錢和生存去出賣女兒一生的幸福。她清楚,生活要繼續,自己所要面對的問題還有很多,那麼只有挺起腰桿做人,只有堅強的面對才是她的唯一出路。然而,母親的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無奈,身處茶樓的春柳卻不得而知。她依舊滿懷希望地為生計奔忙,用勤勞的雙手創造着生活的財富。
下午時分,茶樓的忙碌的生意也告一段落,春柳也暫時閑暇起來。吃過了午飯,收拾完畢,春柳便摘下了圍裙,找了一個靠門口的窗戶下坐了下來。春柳靜靜地靠在窗前,透過寬敞的窗戶,看着街面上過往的行人,欣賞着夏日的風景。突然,一個無意的發現,讓春柳眼前一亮。原來在喧鬧的街面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是博文,真的是博文,他怎麼來了?不是回家了?”春柳來不及思考,急忙站起身來,跑向了門外,衝著走到街角的博文剛要喊。可是,當她看到了和博文同行的人時,她的眼裡頓時變成了失落,剛要喊出的話也咽了回去。那麼,究竟是什麼情況發生呢?有是什麼原因讓博文又返回榆錢鎮呢?那要從博文半路遇到漢文和老吳說起了......
急匆匆地博文辭別了春柳奔向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博文的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此刻的家中等待他的是什麼,也不曉得春柳和他之後的情感將何去何從,更不知道接下來父親將有什麼樣的計劃來安排自己的人生。他知道,這門親事中,他永遠是一枚棋子,命運掌控在別人的手中,承受着壓迫。為了孝道,為了家族的名望,為了所謂的門當戶對,他對不起深愛的春柳,對不起他們之間的愛情,更對不起自己。“哎,”想到這裡,博文輕輕嘆息着,為自己無法掙脫牢籠而傷感,更為自己的未來而擔心。“人這一輩子,活着到底為了啥?春柳,我能幫你的太少了,我們的未來在哪裡呢?”博文自言自語低着頭前行,心裡鬱悶,眼神很帶着傷感,和這個夏天的燥熱的空氣格格不入。
正在博文自顧自前行,內心糾結的時候,漢文和老吳也坐着馬車和大力出了村子。“駕......駕......大少爺這天可真熱啊!你說,這二少爺和春柳到底去哪裡呢?”大力邊揮舞着鞭子吆喝着馬,邊問着坐在車上和老吳說話的漢文。
漢文聽了大力的問話,臉上露出了不悅,顯得很陰沉。“誰知道啊,你別瞎操心了,趕緊趕車,到鎮里找到他,還有挺多事要辦呢!”漢文吩咐着大力。
“好咧,大少爺,駕......駕......”。大力答覆着,仰起鞭子驅趕着滿身大汗的老馬。“大少爺,我估計二少爺不能走遠,這麼一折騰,本來挺好的一門親事,又亂套了呢!再說,眼下老爺子這回火氣很大,也很擔心。今天這事可千萬不要紫雲知道,萬一回去跟錢匣子說,就麻煩了呢!”老吳擔心地說著。
漢文聽了老吳的話,沉默了一下,眼神很矛盾,不由自主地發起了牢騷。“這個家一天凈事,老也不消停。誰知道這個博文怎麼這樣,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也不看火候?你瞅瞅,紫雲在這,他膽子比倭瓜還大,還敢去找春柳?這啥時候了?還沒影子。你說,我爹因為這門親事操心死了,他咋就不能讓家裡消停?讓爹娘省心呢?”
老吳嘆了一口氣,對這漢文安慰着。“那咋整?事都出了,想招過關吧!”
漢文無奈地嘆息着。“哎,但願今天去鎮里一切順利,能辦成這件事情,也許能挽回局面。”
“哎呦,大少爺,吳大叔,快看,那不是二少爺嗎?咋一個人回來了呢?”眼睛尖的大力一眼就看到了低着頭走路的博文,衝著漢文喊了起來。
漢文順着大力的手指望去,眼裡掠過一絲驚喜,可瞬間變成了懊惱。“博文,博文,你到底幹啥去了?你咋才回來呢?家裡找你都翻了底朝天了!你可倒好,還自己跑到這裡觀花望景來了。”大力趕着馬車,載着大少爺漢文和老吳趕來,漢文見到博文,遠遠就喊了起來,聲音帶着焦慮和不滿。
低頭走路的博文聽到有人喊他,猛地一愣,停住了腳步,抬頭看着車上的幾個人驚呼起來。“啊!你們......你們......怎麼來了?要幹啥去啊?我......我去了鎮里......咋了?大哥,找我有事啊?”博文望着漢文發出了一連串的疑問,眼裡帶着驚慌,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他預感到了,家裡好像有事情發生,從漢文的口氣中,他覺察到根源在自己這裡。
漢文對兄弟的問話,沒有直接回答,還是發著牢騷。“你還知道擔心家裡啊?你咋心那麼大呢?就不能做事好好尋思下再決定嗎?一天天家裡整地人心惶惶,雞飛狗跳,這個家早晚要散了,亂套了就好了!”
博文看了看老吳和大力,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不妙。心想,大哥沖自己發火,估計事情有了變化,再看看眼前的漢文這身穿戴,有點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了。眼前的漢文,油亮的大背頭在太陽下閃着光,蒼蠅落上瞬間即可劈胯。一身筆挺的西服,渾身上下沒有一個褶子,那是何等的光鮮?腳上蹬着的皮鞋泛着油光,透着霸氣。往臉上看,陰沉的一汪水一樣,讓博文心存憂慮。“大哥,你們這是去幹啥啊?咋還穿這樣正式,有事要辦啊?”
漢文看了看博文,回復着。“幹啥?還不是為了你?趕緊的上車,別遊逛了。爹交待了,讓你和我們一起去鎮里,有要緊事辦呢!”說著,伸出手來,拂了拂被風吹亂的大背頭,叫博文同行。
博文疑惑,看漢文的樣子,好像去辦什麼大事似的。是不是有什麼應酬?喝酒?打牌?官場上的那些事情,自己壓根就不喜歡,什麼禮尚往來,溜須拍馬,爭名奪利太複雜,還是不去為好。“去鎮里?幹啥去啊 我剛回來,不去了,你們去吧!再說,我也不願意去哪裡,看那些人,我看不慣。”
漢文見博文滿心不願意,不想跟自己去鎮里,心裡堵得慌,嘴上埋怨着。“啥?你趕緊上車,不為了你,爹能這樣辦嗎?你不願意的事多了,我還挺多不願意呢!和誰說去?上車吧,你總不能天天啥都不幹吧?爹讓我去活動活動,給你找個事做,以後也好能出頭,不至於被錢匣子小看不是?”
博文一聽錢匣子,心裡就發毛。心想,這樣為了能攀親還要去討好人家,不是給自己打臉嗎?於是,他心裡打着退堂鼓,他不想官場混,也不想去為了這門親事討好誰?丟了尊嚴。“大哥,我真的不想去摻合官場上的亂糟糟的事,你別讓我去了,行嗎?老吳,我大哥說的是真的嗎?我爹真的這樣說的?”博文詢問着沉默不語的老吳。
老吳望了望漢文,點頭示意博文事情是真的。“是啊,二少爺,趕緊上車吧!天不早了,趕到鎮里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
“哎。”博文嘆了口氣,不情願地上了馬車,知道眼前的情況由不得自己,只好任由擺布了。一路上漢文和老吳算計着鎮上的事情,博文在一旁都是沉默無語。他絲毫沒有心情去討論仕途的光明,也沒有興趣去迎合官場上的迎來送往,他在這部棋局中,僅僅是一個棋子,沒有自主,更不能逃脫。
一行人很快到了榆錢鎮上,此時已是晌午時分。進入正街,他們一刻也不敢耽擱。漢文讓大力將馬車停在街口,自己叫上老吳和博文一起買了些高檔的煙酒糖茶,做為見面禮。之後,又走進了古董店,去給大鮑牙挑選禮品。
漢文知道,這個大鮑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也不好打發。平時巴結他的人,每天都絡繹不絕。古往今來送禮都有個講究,那就是投其所好,這是官場上送禮的拿捏尺度的關鍵。喜歡好話,那就挑拜年磕嘮,往他臉上貼金,定會皆大歡喜。喜歡錢,送禮的必須來乾的,不能摳門。喜歡啥要對路子,和大夫下藥一樣,藥量大了,藥到病除,下手輕了,不去根呀!漢文憑這麼多年在鎮里混得經驗,對榆錢鎮里多數有頭有臉的人物摸清了底細,明白幾分。今天這個大鮑牙平生沒什麼嗜好,就是喜歡古董收藏,凡是和玉器着邊的東西,他都喜歡。漢文和老吳交流着,博文卻一直沉默不語,彷彿置身事外。起初漢文還徵詢博文的意見,後來乾脆也不理博文的情緒了。經過再三挑選,終於選好了一塊通透的玉如意,再三討價還價,敲定了價格,收入囊中。一切妥當之後,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眾人穿街走巷,一路前行,奔赴此次來的目的地,鎮長秘書徐大鮑牙的家,開始了李家進入仕途的一次冒險嘗試。漢文知道,徐大鮑牙是鎮長的紅人,也是開啟官運的金鑰匙。漢文邊走邊琢磨着,手裡拎着的公文包里打點的銀子,自己一定要合理支配。今天有備而來,這塊敲門磚,一定要敲得穩、准、狠、才能事半功倍,達到爹的預期效果。“徐秘書在家嗎?有人在嗎?”漢文下了馬車,吩咐大力拴好馬,自己帶着老吳和博文提着禮物來到了門口。稍作遲疑之後,舉起右手,叩打門環。
漢文的敲門聲剛剛落下,不多時就院子里就傳來了腳步聲,吱吱伴着兩扇大門打開的聲音,裡面走出了大鮑牙家的老媽子,看着漢文一行眼神帶着疑惑。“你們是?”
漢文連忙回復着。“韓家屯的李家,來拜訪徐秘書來了!”
老媽子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眾人手裡的東西,沒吭聲,向後退了里兩步,讓出了一條路,示意眾人進來。“哦,那快請進吧!在,在呢,我去叫。”老媽子習慣了迎來送往的場面,一看就知道是有事相求。於是,帶着漢文等人進了院子,直奔客廳而來。
漢文等人隨老媽子走進了客廳之內,放下了手中的禮品,相繼落坐。看着老媽子走進后屋找大鮑牙的空當,便開始打量起屋內的陳設起來。寬敞的客廳內,古樸的傢具,簡潔的色彩,書香氣的卷櫃,不乏高雅。也算賞心悅目,和李家的氣派也有一拼。“誰呀!是誰找我?這還忙着呢!”正在幾個人欣賞主人的氣派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說話聲,隨即走進了帶着倦意的大鮑牙。他一邊走一邊打着哈欠,明顯是困的發慌,嘴裡不住嘀咕着。
漢文馬上站起身來,面帶笑容迎了過去。“哎呀,徐秘書,看您忙得,是我,漢文。來鎮里轉轉,順便來看看你啊!”
大鮑牙定睛一看,認出了漢文,變臉比翻書還快,臉上的不滿意馬上換成笑臉相迎,嘴裡也有了熱乎氣兒。“啊呀,漢文哪,李嬸,你咋不早說呢,這扯不扯得,漢文,好些日子不見了,哥哥我也想你了呢!哈哈哈......哈哈哈......那個,李嬸,趕緊給客人上茶啊,讓人家等了這麼半天,你咋辦事呢?漢文,快坐,坐......”大鮑牙掃了一眼一桌子的禮品,嘴裡抱怨着老媽子,連忙吩咐她招待客人。
“呵呵,沒事,沒事,自己人不用客套。”漢文寒暄着。
轉眼之間,老媽子的茶端了上來。小心地一一倒好,便退了下去。大鮑牙端起了一杯茶在嘴邊抿了一下,掃了眼桌子上的禮品,呲着牙衝著漢文笑了起來。此刻,正午的陽光格外耀眼,照在大鮑牙的臉上,傾瀉在屋裡一片光明。仔細端詳大鮑牙,一身中山裝,中分的小平頭,修長的豬腰子臉,塌鼻樑上面卡着大號的眼鏡,並將豬腰子完美覆蓋。那鬼靈精怪的一對小三角眼骨碌碌轉着,那顆具有代表性的大鮑牙也在嘴巴的一張一合下跳着舞,閃着光,和三瓣嘴的兔子那樣的相似。“漢文,咋地?最近來鎮里的時候咋不多了呢?老爺子身子骨咋樣啊?有沒有啥大生意也照顧照顧你哥哥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喲,這位是 ”大鮑牙抿了一口茶,一抻脖咽了下去,看看漢文,再瞅瞅博文,試探着問。
漢文笑臉相迎,連忙引見博文認識大鮑牙,嘴裡不住吹噓着大鮑牙的能耐,往他臉上貼金。“呵呵呵......大哥,不說我還忘了呢!我兄弟博文,剛剛不念書,以後還要大哥關照呢!博文,來,快點認識一下徐大哥。大哥真能開玩笑,眼下世道這樣亂,難啊,哪裡來的什麼大生意啊,混飯吃現在都難了呢!咋能和哥哥您比,鎮長面前大紅大紫,路子寬,還認識三教九流的各路神仙。哎呀,不對,大哥就是神仙啊,真的讓我佩服呢!”
大鮑牙聽漢文的吹捧,心裡別提多美了。那顆支出嘴外面的鮑牙呲着,臉上笑得開花,得意極了。“說的哪裡話呀?我也就是在鎮里認識那麼幾個人,比不了你們李家的萬貫家財,我才是混日子呢!對了,今天你們哥倆來不單單是為了看哥哥我吧,是不是有啥事啊 ”
漢文聽大鮑牙詢問,也不掩飾,開門見山地向大鮑牙引見着博文,也說出了此行的目的。瞅瞅,我沒說錯吧?搭眼一看徐大哥就是場面人,咋啥也瞞不過你呢?別說,還真的有事求你呢!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幫這個忙?”
“咋地?還真的沒猜錯喲!說吧,啥事 咱哥倆還客套啥 有事只管說!”大鮑牙咧開嘴,呲着兔子牙詭異地笑着。
漢文聽了大鮑牙的話,滿心歡喜,心裡有了譜。心想,趁熱打鐵一定要拿下大鮑牙,看來有門。“還是大哥爽快啊,那兄弟我就不客氣了呢!”漢文說著,站起身來,湊到了大鮑牙耳邊,神秘地低聲說了起來。“大哥,最近世道不好,我爹尋思着要我們兄弟倆在鎮里謀個差事乾乾,您看......”
大鮑牙聽着漢文的話,面部表情在不停地變化着。只見他三眼睛不停地眨着,嘴巴來回蠕動着,從臉上能看出他心裡在盤算着漢文說的話,掂量着該不該辦。“哎呀,兄弟,要說這差事也不是沒有,可是......你也知道,最近這世道,難辦啊!”大鮑牙猶豫着,語氣裡帶着犯難,看似後悔答應漢文的話了。其實,他這樣表面作難,心裡卻盤算着,官場的規矩,求人幫忙,必須有利可圖,自己也不能虧了自己這個差事不是?大金牙怎麼也算是富甲一方,在鎮里也小有名氣,可是,說歸說,官場上講究個面子和油水,沒有油水還混個屁啊!今天,大金牙讓兩個兒子來,應該是有備而來,自己不能錯過這個勒脖子的機會。想到這裡,故作犯難,吊著漢文的胃口,來個欲擒故縱。
漢文哪裡知道大鮑牙的伎倆?一看他要託辭,急切之情溢於言表。“哥哥,你可要兄弟這個幫忙啊!你不知道,我兄弟出了學堂啥也不會啊,再說,家裡一家老小也等着貼補,不能坐吃山空不是?哥哥,兄弟就知道你有辦法,幫幫忙,事成之後不會虧待哥哥,還不成嗎?”
大鮑牙一看漢文着急的樣子,心中得意。“你看,兄弟,說啥話呢?哥哥能不幫忙嗎 不過,這凡事都要打點,你也知道這個規矩,現在鎮里到缺個文書,不過搶的人太多,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萬一.......”大鮑牙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他是在暗示漢文一定要捨得孩子才能套住狼。
漢文迫不及待的開口說話。他知道,大鮑牙的想法,自己本來已經有備而來,今天這個事情一定要辦好,不然家裡爹哪裡也不好交待,指望着錢匣子瞧得起他李家的日子就更難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定要趁熱打鐵,否則夜長夢多。“哥哥,我能不知道規矩嗎 瞅瞅,都帶來了呢,漢文拍了拍公文包,暗示自己準備了打點的東西。
大鮑牙看了一眼漢文,還是躊躇不定。他心裡琢磨咋沒表示啊,自己不能跑空活啊!“啊,那就好,那就好,那個......”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老吳一眼看穿了大鮑牙的心思。他站起身來,走到漢文跟前,拉了拉漢文的衣角,指了指公文包,沖漢文努了努嘴,暗示他該上態度了。“哎呀,這個腦袋,光說話了呢!不說還忘了呢!哥哥,來之前,去了趟古董店,知道哥哥喜歡玉器,特地給你準備了一個物件,不知道合不合心思?”漢文拿出了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畢恭畢敬地送到了大鮑牙眼前的桌子上。
此時的大鮑牙一聽有紅利可分,三角眼冒着藍光,眼珠子撒歡似的要蹦出了略帶爛眼邊的眼眶,鮑牙混着哈喇子流量下到了嘴邊,一個勁地抻長脖子咽着唾沫,像要踩蛋的公雞。沒等漢文將盒子放穩,那雙手就猴急地伸了過去,拿起了那塊玉仔細地看了起來。大鮑牙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由最初的冷眼旁觀,到欣喜異常,一百八十度的逆轉。臉部的變化雖帶出了心中的想法,可嘴裡還在虛偽地說客套話。“你看看自己人還整這個事幹啥?咱哥倆可不行這個,這個我咋好意思呢?哎呦,真不錯,兄弟,這個眼光行啊!呵呵呵......呵呵呵......”
漢文看打動了大鮑牙,事情有了眉目,必須拿下這一仗,豁出去了。爹出來時候交待了自己,該出血出血,花錢走幹道。“得了,別客氣了,哥哥,你要能幫兄弟,這點意思算啥?哎呦,時候也不早了,哥哥,還沒吃晌午飯吧?要不咱們哥幾個去整兩口,也好仔細研究下咋辦?”漢文掃了一眼老吳,閃爍的眼光看了看博文,暗示他們說話。
博文看出了大哥的心思,知道今天爹交待大哥的任務的艱巨性,自己雖滿心的不願意,但是也不能拆台。“就是,徐大哥,還客氣啥 都一家人,去吧,聚在一起喝點酒,溝通一下感情唄!”
老吳野附和着。“是啊,徐秘書,能請到您一起喝酒,也是不容易呢!那啥,大少爺,我趕緊去王老闆那裡安排下吧!”
“行,趕緊去。多叫幾個好菜,今天不醉不歸!”漢文不由分說,拉起了大鮑牙的手,生怕他逃脫一樣。他知道,今天不把事情搞定,萬一明天有人捷足先登,那不是狗咬尿泡空歡喜了嗎?不能搭了玉器,還沒辦成事。
大鮑牙一看漢文今天的態度是黑上自己了。要不辦成那塊玉自己也好意思拿呀!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怎麼也不能吃人飯不辦人事啊!“漢文,先別忙着吃飯,你讓管家安排着,咱哥幾個先去鎮長家走一趟,這事兒辦不成,哥哥我心裡還不踏實呢!先辦事,成了,我們安心喝幾杯。”
漢文聽了大鮑牙的話,喜出望外。“好,好,大哥太爽快了。那個,徐大哥,現在就去。”
大鮑牙點頭答應。他站起身來扯了扯中山裝,揉了揉豬腰子臉上猩紅的眼睛,端起桌子上的涼茶使勁喝了一口,一咕嚕咽了下去。之後,扭回頭在衣架上拿過了鴨舌帽扣在了小腦袋上,邁着四方步出了院子,出門左拐,帶着漢文兄弟二人直奔鎮長何正德的府上而去......
在大鮑牙的引領下,眾人來到了何府。大鮑牙輕叩門環,叫開了何府的大門。定睛一看,出來開門的是何府的管家白毛子。“哎喲,我以為誰呢,媽呀,這不是徐秘書嗎?快請進,請進。嘿嘿嘿......嘿嘿嘿......”白毛子揚起了彷彿褪了皮的粉臉,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跟大鮑牙和漢文等打着招呼。
站在漢文身後的博文沉默不語,在門開的那一刻上下打量着來人。往臉上看,嚇了一跳,只見他花白的頭髮,像一團爛棉花聚在頭頂,一張鞋拔子臉透露出血粉色,眯起的眼睛在陽光下成了一條縫,白色的睫毛在上下忽閃着,典型的陰天樂。他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褂子,腳上蹬着圓口的便鞋,露出的手背上,白一塊,紫一塊的絲毫沒有血色,花白的頭髮粘在一起,在風裡飄着,像巷子口的棉花糖。博文看着白毛子的樣子感到了可笑,心裡琢磨,堂堂鎮長家咋還找了這個人看門?看着寬敞、精緻的大院,這個人的存在簡直也煞了風景。邁進門裡的大鮑牙不敢怠慢,他親熱地叫着白毛子,好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是啊,鎮長在嗎?我有事找他老人家。呦嗬!老哥哥最近可是越來越精神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徐秘書就別拿我開涮了啊!這是笑話我呢!那裡還精神啊,我這德行能活着就不錯了呢!”白毛子寒暄着,眼睛盯着老吳和博文手裡的東西,賊溜溜的不懷好意。
大鮑牙是何等的聰明?察言觀色那是他的強項啊,從白毛子的話里和眼神中,看出了端倪。進得廟來,該拜的佛,必須拜,上墳燒紙,那大鬼小鬼都不能糊弄呢,何況一個整天看門的狗呢?那不抹油,那不滑溜,這是定律。想到這裡,給漢文擠了擠三角眼,按示這第一關小鬼要打點好,後面也好辦事。“那裡,那裡,大哥你要活不起,我們不是要跳河上吊了?哎呀,漢文,快點,把給毛子哥買的酒和點心給咱哥,這扯不扯呢,差點忘了。”大鮑牙邊捋着下巴,邊笑着跟白毛子客氣着。老吳看了看漢文的眼神,明白了意思,將手上拎得酒喝糕點遞給白毛子。
白毛子看着老吳遞過來的東西,不好意思起來,作勢推脫,可眼睛卻死死盯着那些東西,不肯離開。“別,別呀!兄弟,你看看你這是客氣啥呢!咱倆誰跟誰啊?嘻嘻嘻......嘻嘻嘻......”
“大哥,說啥呢!當兄弟拿點東西給你,還外道啥?快拿着,別客氣。”漢文打着圓場,將老吳手裡的東西接過來,硬塞在白毛子手裡。漢文知道,小鬼不打點好,事情怕出岔頭。
白毛子嬉皮笑臉地接過禮品,放在了門口的石頭桌子上,他忙轉過頭來,臉上頓時也笑出了一朵花,伸出粉白色的手拉着大鮑牙向正房走去。“媽呀,徐秘書,看得起我白毛子,那我就拿着了。快點,請進吧,今天剛好徐老大在家呢!”
在白毛子的帶領下,幾個人先後進入了正廳,於是,便開始了權錢交易的第二步。那麼,大鮑牙在鎮長面前的引薦能否成功?漢文能否完成爹交待的任務,如願以償地給博文謀到如意的差事呢?錢李兩家的婚事能否更近一步的發展下去?那接下來就要看這場花錢買官的好戲如何粉墨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