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翊
我坐在靠牆的座位上,欣賞那從窗口投進來的縷縷陽光,好撩人眼睛呀。坐在這間教室將近一個半月了,但靠牆的位置還是才調換過來的。
每天都從在這兒起來,夾着日記本走出教室,習慣了,真的習慣了。
可討厭是每天下午都有一縷陽光定時從這個方形的窗口投射進來,窗戶上沒有玻璃,是被上一年的學生們玩球時打碎了,學校一直沒有檢修,就這樣成了擺設。有時想用書遮擋一下火辣的陽光,又覺得不雅觀,就這樣煎熬着。
教室的這棟樓房的陽台朝西向,站在窗前,一抬眼就可以看見烏江里的小船,白帆點點,很像白鷺在水面上掠過。久而久之,在這個窗口裡也成了每天的一項必不可少的遠眺的事。
就是這個喜人的窗口,使我的許多心事都對着它訴說。通過它,目送過許多人。特別是每天上早課、放學,從窗口路過的人總是前擠后擁地走過,間或有疾飛的腳步聲響過。有的像三天五天沒有喝過一杯水的樣子,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如失神落魄,疾病纏身。有的戴着眼鏡,夾着幾本書,神態悠然而不拘束,低頭輕快地從窗口晃過。
更有趣的是那群女同胞們,每每經過窗口,老是嘰嘰喳喳地談論着什麼,或者是銀鈴般的笑聲從窗口飄進來,撞的耳門子一陣陣震顫,出於條件反射不得不不自覺地把頭轉向窗口,目送她們遠去的身影。
走廊上的輕重急促緩慢的腳步聲,在放學時都得響過,然後是一片沉寂。
今天,我搶着在寢室把飯儘快往肚子里塞,敷衍地算是吃中餐,準備不睡午覺,抓住幾天的時間等待物理檢測過後,或是星期天睡個大覺來補償。走在熟悉的過道上。唉,又是一個大熱天,好悶呀。進了教室,的確很安靜,只有我一人在教室里竄來竄去的。
“咯,咯……”
一陣子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我判斷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搗鬼?
皮鞋底部釘的鐵塊有節奏地敲着水泥地板,敲得我心煩,丟下書本看一看到底是誰個小子,難道腳步聲放輕一點,慢一點不行嗎?為啥呢?
呀﹗怎麼這樣熟悉呢。我猜想是哪個班的學生?怎麼也不午休,在幹嘛?
腳步聲從樓梯口漸漸地靠近我的窗口,我毫不客氣地用異樣的眼光死死地盯着窗口。
大概是他有所察覺吧,身影在窗口移動,擋住了我的視線。他突然轉過身來,沖我笑笑,朝我點頭,我也只好尷尬地望着他,算是回答,他似乎動了幾下嘴,但始終沒有開口。大概是想說,怎麼?你也沒有午休?
我簡直是自作自受,人家過路與你何干?我衝著窗口發愣了。
清脆的腳步聲漸漸地遠去,最後消失了,留給我不是滋味的滋味,我傻乎乎地苦笑着。
該不再發愣了吧,我在生自己的氣,自討沒趣。回過神來重新翻開課本。
十幾周過去了,幾乎每天都望着窗口,它成了我每天不可改變的一塊心病,在時間的煎熬中慢慢地治癒着。
每次他從窗口經過都沖我笑一笑,然而依舊是那個習慣——點頭。我們似乎成了只用眼睛和點頭來代表,沒有言語上的交流,用點頭的方式來問候對方,結交成緘默而至深的好朋友了。
秋天到了,窗外的樹葉無奈的在秋風中悉悉索索的,偶爾飄落幾片,那優美的弧線在心底纏繞成一個疙瘩。
終於有一天,我在教室閑着無事。哦,就出去逛逛吧,反正又有好幾天沒有的校外溜達了,難得清閑放鬆一下。
“喂,你好﹗”
我剛抬起頭朝靠近溝邊的那株銀杏樹走過去,一聲問候在耳邊響起,是個男中音,好熟悉呀。
我沒有立即回答,怕是在與別的人打招呼。我依然朝着那顆銀杏樹走去,真是好大的一棵呀,枝葉鋪天蓋地地展開,形成諾大的一片濃蔭。躲進樹蔭下,就像進入了另一個天地,婆娑的樹葉沙沙地響,有幾根樹枝垂下來,隨風搖曳。
“你好﹗我的老朋友。”
“你好﹗”
從樹根的左側探出一個腦袋來。“啊,原來是你。對不起,剛才我怕是在叫別人哩,不見怪吧。”我說。
“沒關係。”他嘴裡說著,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依舊是那一副第一次印在我腦海中的模樣。
“對不起,打擾了。”我想用這句話來推脫自己,不該闖入他的私地。
“呵,不,不不。”一連說了幾個不字,卻每一個字都包含着幾分溫馨。
一本《音樂探索》的紅字封面跳入我的眼帘。我驚嘆的望着他,他要……
“你要考音樂學院?”我直截了當地說。
“隨便看看。”很簡單的一句話從他的嘴裡吐出。
我繼續採集我的標本,有不時地朝他那邊瞭瞭。他的手在空中有秩序地來回比劃着。
又過了幾周,有一個同學對我說了一條特大的新聞,咱們學校又考取了一名音樂學院的學生,是三年級的,我將信將疑。
一個身影擋住窗口的光線,抬頭看時,一張熟悉的臉撲入視野,微笑着說:“請你送張明信片給我,好嗎?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
“幹嘛這麼急呢?”我笑着說。
“學校的通知書要求25 號是最後一天的報道時間,今天是23 號了。”她說著,從上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過來。“作個留念吧,祝願你能考個理想的學校。”他的話語裡帶着一片誠意和鼓勵。
“老朋友,我們就要分別了,過幾天我就要到另一所學校音樂學院去學習。呃,還忘了,你的姓名呢,哪個班的?”
“我叫軍子,二年級五班的。”
“謝謝你﹗”
“哎,哥們,是音樂學院嗎?”
他點點頭,表示默認。
“好的,我去送送你。”我說。第二學期開學時,我收到一封信。我讀着信,那每一個字,每一句好話都在我的心裡、眼裡清晰地浮現。
現在,總有一個身影在我的記憶里閃現。啊,那串清脆的腳步聲……
窗外的陽光,窗外的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