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門縫漏的光拉長屋子裡重重的書影,對人事的失望左右着我的心懷。在如此適合傾述的黃昏里,我決定以溫情潤筆寫一封昨日的信,給那個騎着風追夢的男孩。
醒在微熹的晨,一手撐開的眼界一片嶄新的空白。空調機嘶嘶地響,冷氣如絲地拍在手上,順着細繩捲起千葉簾,青色玻璃外的世界寧在老鎮的一個不起眼的歲月中。一穹清遠的淡藍蒼幕,也許几絲滌雲也許只是幾縷緲煙,偷戀着清寧而醉在陌上。在負一萬米的高空中看客機緩慢如蝸蟲般滑過,引擎聲嗡嗡空靈地碎在老鎮瓦巷之盡,微細得柔軟旖旎。
眼前景中的教堂金橙色望塔,晨曦射堂而過的宗教氣息氤氳瀰漫,有種說不出的平靜伴着日息越發濃郁。飛鳥旋塔而掠,群群離默向遠,尋找有關自然的地平線。
倚窗默默,下巴磕在牆上。這動作似乎與生俱來又近乎陌生,同一個動作的背後藏着不同心思的臉。十歲的我十七歲的我中間隔着多遠的光年,還是只是隔着一窗的距離?在這生命里幾乎恆定的跨越十載的夏晨里我已找不到彼時純粹的我。十歲的景放在十七歲的眸里,隨景而變的眼神里充滿了歲月的撲朔迷離和獨有的隨歲月推移沉澱的過去。那些沉澱倒映在眸里的故事,漸漸地埋沒眼神直至深深難覓。
有一個安瀾的下午,我坐在房門后,看着一本與苦難有染的書。午後的陽光伴我延伸到黑暗的盡頭,迴光返照的旭日撐不了多久閃耀,而後徐徐褪入雁界。
靜坐,與黑暗相對無言的對話。清夜吝嗇給一絲月光,風唐突地卷着窗帘飄忽,溽熱的胸膛躺着翻滾的血液。路街的紅燈綠酒車水馬龍只屬於意興闌珊墮落自糟的人,那些紛擾的噪嘻弄潮般地沖刷安瀾的世界。
很久很久,夜到月凝華成一種安瀾的沉默的幽眸時,就着冷風湧上心頭的不甘失望與意料之中的淡然練定,隔壁樓的破舊的樓廊和照不亮溫暖的暗淡白熾燈此刻照亮了屬於我的沉默青春的歲月。
彼時我十六歲,趴在宿舍外的走廊欄杆上,望着冷夜幽幽的背幕上懸着隔江別墅的虛榮景飾燈依次在十一時熄滅,湘子橋的輪廓步燈的後塵消餌在夜畔,由遠至近沒有韓江淺吼的濤聲,沙船的引擎在夜裡嘶吼縈縈,整個眸里的世界只有三處不能依靠沒有溫暖的燈亮,長壩的冷淡霓虹燈,近在眼前的教科樓大白熾路燈,三個室外的的殘盞,那麼倉促而意味沉重的照亮我的世界。這樣的景讓我發獃了那麼多的夜,經常莫名其妙地擔憂路歸何方,或者為前季飄絮的瀟雨的燦然離去而懷念……還有那些傷情內疚的事咽在心頭,說與不說都顯得那麼矯情不堪,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有很多事都不能只是一廂情願。
這樣的發獃思考似乎沒什麼意義,因為從沒有誰能在沉在過去開出希望的花兒。於是沉睡便成了解救我久久沉默的腳步。現在回想,那真是維繫我當時意念的微妙姿態。
坐車驅往數十公裡外的學校,終點是一張薄薄的畢業證書和一場深眸的告別。去時的路堆滿整整一季的陽光,純美地滿盈。路野的屋舍舊了舊三年,建了三年新三年的一味兩三層單色小樓藏不住大片嫩然孜享的稻田,淡藍的天穹,眉目上粉飾着太平的雲華。這樣的景看了三年,物是人非了幾輪又幾輪。人事至此,早已看不透當時開始上路的美好心情到底是為了什麼。任何無力的想象在現實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沿山梯拾步而上,尋過一間又一間斑斕過記憶的課室,那麼多的夢即將落在山腰的課室里,曾經飛滿廉價試卷的課室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殼。與一張張熟悉的青春揚動的面孔打着或許最後的招呼,淺侃半句而離。偶爾幾位摯友,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只能淡淡地說再見。一位又一位同窗,就這樣即將翻過去。很奇怪這樣異樣的別離感覺——茫然局促。我沉在這種感覺中,在離家只有寥寥幾里的梅林湖才發現,往事已與我相離別卻,我再也回不去07、08、09。的歲月。而梅林湖依然瀲灧粼粼,我的青春尾巴永遠已落在金山。
才發現,如果當初的我沒有珍惜你,那這次會是往事的我和你永遠的別離。我們已在這條生命的河錯過了十七年,錯過了你我的少年,而我的青年中年老年時代,你又會在哪裡河灣?
謹以此信留掂我的青蔥異歲,期待在記憶里與你再相遇。
再見,昨天。再見,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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