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樹木土丘的斑斑像魅影一樣懸浮在空中,這時候的夜越來越深,深邃夜幕遠處零星的燈火發著微弱的光,像病弱的老人最後如絲般的呼吸。我躺在雙層大巴的上鋪頭靠着窗,眼睛里的影像早已變得模糊不清,身後是生活和生計了兩年的城市,我就這樣和這座城市背道而行,那座承載着痛並快樂着的艱苦人生的都會。兩年前我帶了夢來到那裡,想盡一切方法想讓我的夢明朗起來,卻嘗盡了苦澀滄桑。有時我就覺得世界似乎是這樣過發展的,一大群人光着腳丫往前奔,朝着他們的太陽奔,像夸父一樣,途中有些人換了兩輪子代步,有些人仍舊光着腳丫,不變的是他們一如既往奔下去,後來更多的人裝上了兩個輪子,少部分人兩輪換了四輪,餘下的依舊杵着雙腳前進,再後來四輪的有的插上了翅膀飛了天,有的潛入了海里像魚一樣暢遊,這部分人在同時趕路的其他人眼中形象偉岸,人們都說他們成功了。
有人說,面對一個人時,當你心跳超過一百五,那就是你愛上這個人了。我不置可否,但我分明感到自己血脈噴張,臉發燙得厲害,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自在,眼睛擱哪哪都是朦朧不清的。我愛上她了?不敢相信,或許只是單方的相思過度,又或者我只是停留在擁抱吻別那一瞬間的亢奮,如果承認這一點,那麼我仍將是一個情竇初開懵懂少年?!一個惡作劇造成的偶然碰撞就能火花四射內心滂湃了?不願相信,試圖尋找各種不合理的理由說服自己,這些只不過是發生在生活中的樂趣擺了。然而我已經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了,因為我已經連續兩天睡不着,兩天四十八個小時兩千八百八十分鐘每一分鐘裡面無不是那個女人的臉,那張臉我兩天前吻下去,那個吻是那樣的熾熱,心裡的熱量迅速擴散到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遇上這寒冬的空氣凝成一滴滴的液體順着我不自在的肌膚流下。我不住地摸着我的雙唇,兩天過去似乎還留着她肌膚特有的香氣。
這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經記不起“家”這個詞在我腦海中消失了多久,好像從來沒有過,又似乎與生俱來卻轉眼即逝。可是我渴望家,羨慕那些擁有完整人生的同齡人們。但我不得不漂泊,為了家,為了以後的家,我想讓關於家的一切不幸在我這裡結束,儘管這看似多麼遙遠的將來,像是多麼無助的掙扎后無助的吶喊。努力避免能避免的不幸,在不能避免的不幸之後堅強着昂首挺胸闊步向前。天色變得更陰森暗冷,前方的路消失在黑暗裡頭,我在路上不知道我的路的盡頭在哪裡。我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頭靠的窗戶里形成的像,昏暗的輪廓盛着木然的表情,是這個城市把我變得麻木還是一成不變的工作讓我每天習慣同一個表情?在廣州轉車的空擋里我對一個送我的朋友說,大城市是很吸引人,要不大家也不會擠破頭也要往裡邊沖,只是少了人情味。當每個人都為了人民幣忙碌,誰還顧得上欣賞身邊風景時的會心微笑。看大街上一個個站的筆挺的身子,有多少不是一堆人民幣做主心骨的。這就是奮鬥?
思念一個人可以如此如痴如醉如此渾噩如此撕心裂肺,還是頭一遭,就是那個兩天前我吻別了的臉,我為她寫詩,為她瘋狂,為她忘了那些難忘的名字。這種病態的相思,幾乎讓我忽略了她的國籍、年齡和身份。她看我的眼神每一個都帶有十分的柔情,如同我看她的眼神一樣,那種眼神讓我有撓心的癢,讓我發現世界不可能是一個人,而一個人卻可以是一個世界,那樣的人兒佔據了我眼中全部的世界,成了比任何一道奇觀異境還美的風景。於是我想對那個盤踞我整顆心的名字發送這樣的信息:離開第一天,想你,第二天,想你想你,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我要讓你知道雖然你身處異國他鄉,雖然你舉目無親,但是你並不孤獨,因為有我在想你,很想很想。我不管別人如何戴上有色眼鏡看你,我始終覺得你是一個值得憐憫,值得呵護,值得去愛的女人,不為別的,就為你我之間存在的那無法言喻的羈絆。
回到家已是除夕,自己的家已經人去樓空荒蕪數年,只能寄宿在叔叔家,好在親人都健在,家也就一直不曾離去。春節幾天下來,酒肉穿腸吞雲吐霧,每一天酒精砌成我夜的夢掩蓋着過往的種種不幸,讓我覺得還有歸屬還有眷戀。年齡相仿的朋友大多成了家有了孩子,初一一早我就串上門,一一給這些發小的孩子派紅包,二十五十一百錢這時就像水一樣在我手中流淌。賺錢不易,可親情無價,這些孩子的未來應該不必經歷這一代人的諸多困境,譬如生活的拮据,父母的離異,教育的局限等等。他們理應活得幸福他們的世界應該是烏托邦是理想國,烏托邦和理想國的構造者就是我們。
因為那個臨別的吻,我決定回來,一如既往尋找自己的位子扮演自己的角色,或者這個角色現在並不起眼,可是世事難料,誰能保證跑龍套小配角沒有時來運轉小宇宙爆發的一天呢?!晚安,不約而至的人兒!一路上追趕,總有一天我們會肩並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