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陽光正好。秋日的暖陽全然沒有了夏日驕陽的灼熱,也不會像冬天的太陽看似明媚其實沒有溫度。連日來的陰霾霧靄一掃而光,怎能辜負了如此好的天氣,腳步不由向興慶宮走了去。通往興慶宮的咸寧路兩旁,一行梧桐樹伴隨着馬路一直延伸向遠方。樹影斑駁,但是已經沒有了夏日的那般濃密光景,斑駁間隙明顯大了許多,風過時,葉子颯颯作響,有飄飄洒洒吹落到地上的,也有幾經掙扎暫且停留在枝椏之上的,提醒着過往匆匆行人,秋天來了。西安的秋季,短暫到極易被人忽視,踩着腳下的沙沙落葉,我在慶幸捕到了秋的影子。
來到興慶宮大門口,它還似多年以前那般,硃紅色的門頭依然大氣滂沱,懸挂兩側的對聯歷久彌新。跨過門檻的剎那,我彷彿依稀回到了六年前初次來此的某個午後。只是記憶里的形象已模糊不清。
公園裡小徑遍布,宛轉着通向各個方向,我隨意選擇了一條漫步閒遊。小徑兩旁分佈着三三兩兩的長椅,落座其中的有隔代祖孫,有捧書靜讀的學生,有懷抱嬰兒的年輕父母,有竊竊私語的情侶。身邊過往的各色遊人,嬉戲的孩童,挽手而過的伴侶,三五成群的好友,在這個陽光柔暖的午後,我們是這樣的有緣,彼此可以側身而過或是同路而行,或許還會向對方投去一個友善的眼神。鳥語、花香、樹蔭、遊人,此刻看來是多麼完美安靜的一幀畫景!
小路之間的綠草地上松樹參天,也不知它們有多少年的歲月了,樹榦粗到需要兩個人環臂才能合抱過來,也許是十年,也是是五十年,這些古松就這樣默默矗立,為樹下遊人撐起一方陰涼。它們一定見過了太多的面孔,聽過了太多的故事,耳鬢廝磨的卿卿我我,分道揚鑣的痛徹心扉,它們就這樣默不作聲,迎來了春枝吐芽,送走了寒雪飄零,一立經年。我抬起頭,仰望這些滄桑的大樹,好似在觀仰一位飽經滄桑的長者,我在想,換做是人,該有多大的智慧才能修得如古松般的涵養?
湖畔,垂柳絛絛。如若是在夏天,岸邊的風景會更加熱鬧。秋日裡的柳枝明顯稀疏了不少,但如此一來,更多的陽光可以肆無忌憚的灑在湖畔,明媚開闊了許多。想起來了,那年我還在這柳樹下拍照留念了呢。那年大概二十一二歲,年華正好,我穿着一件米色的風衣,背着天藍色的書包,手裡輕拽着一支柳條,由當時的男友現在的老公拍了下那時絢爛青澀的滿臉笑意。此時,我的手輕輕搭在拱橋上,對着一池清亮的湖水,看着一樹樹隨風輕擺的柳條,嘴角不知什麼時候已揚起了不自覺的微笑。
走着看着想着,就看到了那棵碩大無比的松樹。記得那年遊園,當年還比較清瘦些的老公,三兩下子就攀上了這棵松樹的一個枝杈,坐在上面沖我招手,全然不顧樹下立着“禁止攀爬”的標語,做了一回不文明的遊人。我用相機拍下了他的“光榮一刻”,然後我倆偷笑着一溜煙跑掉了。
現在看起來,這棵樹老了很多,原來樹真的會老。它那碩大的看起來像傘一樣的樹冠,幾乎就要垂落在地,就像人的臂膊,許是這一生一世擔負了太多的重擔,在垂暮之年已經沒有力氣抬起來了。樹的周圍,人為架起一些二三米高的木棍用來支撐搖搖欲墜的枝條。這棵樹到底承受了多少歲月的歷練,才可以疲憊成這個模樣。樹累了也老了,也許下次再來遊園,這棵樹或許就不在此地了吧。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里的過來過往與開懷悲傷,最後都會化作一抷黃土。體驗過燈紅酒綠的虛幻世界,親歷過親人離去的殘酷現實,感受過收穫成果的極度喜悅,到頭來自己還是自己,內心嚮往純凈無暇的空間,不允世間紛爭我饒將眼球染色的自己。看似這是一種理想化的境界,但我會窮己一生不懈追求。不希冀曲高和寡,不贊同孤芳自賞,而是努力在物質社會裡為自己的心靈守護一方凈土,讓我在疲憊之時可以有地方棲息休整。
這兩年來,經歷了不大不小的各種事情,從工作、結婚、裝修到家務瑣事,我在用自己的速度成長着。2010年老公車禍的劫後餘生,讓我們彼此對生命和生活有了新的體會與認知,2011年新居落成複雜的裝修工程讓我們體驗了家庭的重要,婚後繁瑣的家事及日漸平淡的生活讓我再一次審視了愛情的真諦與意義,爸爸的手術讓我永遠銘記親情在我心中的份量,大洋彼岸的友誼讓我在疲憊的時候有一個可以安然棲息的安全港灣,老公事業的漸漸遇阻讓我知道家庭責任的重大……
我告訴自己,最壞的已經過去了,最好的時光還沒有到來,也許它就在找尋的路上。
此刻,秋日正午的陽光柔柔的灑在我身上,全身散發著好聞的陽光氣息,夾着薰衣草味道洗髮水的馨香,在我身邊一圈一圈蕩漾開去。我信步朝公園門口走去,園外車水馬龍,一派繁華;園內曲徑通幽,幾多雅緻。一動一靜,看似兩個世界,其實完全取決於腳步的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