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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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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憂鬱之美

  幾乎所有真正可以稱得上藝術作品的魅力都在於憂鬱之美,但這絕不是我的發現,而是古今中外對美有着真正領悟者的共同感受。

  追求完美本來是人所共赴的使命,為什麼憂鬱之美反倒成為極致,這是不是自相矛盾?

  其實人類無時無刻不在挑戰自我,更接近極致;反過來,又永遠與極致差之毫厘,甚至有人在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卻失之交臂。在超越過去中得到的愉悅與總有缺憾、心有失落所造成的落差,給旅途中的藝術創造者和追隨者們產生的影響就是形成作品的這一美的特質的重要途徑。

  這似乎是一種合理的解釋。

  還是看看那些經典吧。中國古代四大美女,西施腳大,楊玉環狐臭,王昭君肩膀斜,貂禪耳朵小。 都不是完人,都有缺點。 西施的裙子都很長 ,在腰間佩戴一串搖鈴,走路時不僅沒有腳板聲,反而因為鈴聲,倒更增添了幾分女性的嫵媚。 楊玉環必須一天洗幾個花粉浴才能減少狐臭的影響。 貂禪戴一對大大的耳環,使美貌與耳朵對稱。 王昭君喜歡穿斗篷,可以掩飾斜肩膀的不足。這還只是身體上的不足,她們形象方面的不足之處更為明顯。她們以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傾國之貌卻相繼成為政治的犧牲品,不知給當時的後來的粉絲們帶來多大的感嘆。再看看屈原、曹植、李白、蘇軾,那一個不是才氣蓋世的英才,可他們的身世際遇,誰不為之扼腕?這是歷史人物,好像不完全是藝術形象,但實際上這些歷史人物早已成為後人心中的藝術之神。

  再看看紅樓一部中驚艷絕代的十二釵,這可是純粹的藝術形象,有一個完美終結的?尤其是林黛玉、妙玉,但凡想起來,都會感狠生活。

  近代的蘇曼殊,現代的徐志摩,當代的海子。這僅僅是時代的悲劇嗎?瓊瑤作品中的,金庸作品中的,茅盾、巴金、莫言作品中的形象可有完美?這又僅是文學的悲劇嗎?

  再看看莎士比亞的經典形象哈姆雷特,憂鬱幾乎就是他的唯一特點,他所表現的哪一方面不具有這一色彩?在外國這是特例嗎?《復活》的主人公有沒有?安娜有沒有?簡愛有沒有?海明威筆下的老人有沒有這樣的特點?

  有人說悲劇是這樣的,喜劇就未必。“夏洛克是個貪婪、陰險、兇殘的吝嗇鬼形象,但實際上,他也是個可憐而悲哀的人,因為是猶太人,雖然長於威尼斯,卻到處遭人排擠,甚至有人罵他是猶太狗,這個既讓人痛恨又讓人悲哀的人物正恰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不公平。”(《百度百科》) 中國的著名喜劇,魯迅的《孔乙己》、《阿Q正傳》,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高曉聲的《陳奐生進城》,余華的《兄弟》、《第七天》,莫言的《豐乳肥臀》,《娃》都不同程度有着喜劇色彩,試問,作品中的喜劇角色哪一個不具有憂鬱色彩?只不過有的以荒誕呈現,有的以熱鬧呈現,有的以憂鬱呈現,有的以悲情呈現。他們實際上都有作者對歷史、社會、人生的憂慮和求解不能的鬱悶。

  歷史文學是這樣的,音樂繪畫是不是呢?

  中國十大經典名曲,《高山流水》山之雄渾、水之幽深之外難道只有知音的快感?《梅花三弄》表現寒梅迎霜傲雪,疏影弄月,暗香輕度,清奇挺拔,寫梅者哪位不是清戄出世的失意之人?《春江花月夜》表現春江明月初升,一葉扁舟,一點漁火,在月下隨水漂浮,但詩中相思之情、離合之狠在樂曲中豈能缺失?《漢宮秋月》寫宮女秋月秋風秋夜長,孑影徘徊思故鄉,如此寂寞,情何以堪?《胡笳十八拍》是表現蔡文姬,在兵亂中被匈奴所獲,留居南匈奴與左賢王為妃,生了兩個孩子。後來曹操派人把她接回,她寫了一首長詩,敘唱她悲苦的身世和思鄉別子的情懷。情緒悲涼激動,感人頗深。《廣陵散》自嵇康辭世,從此而絕的廣陵散,再現當年聶政刺王的俠肝義膽,可當年嵇康琴音之中何能失去自我?《十面埋伏》離鄉背井的凄涼中夾雜着離別後的思念,如泣如訴,身陷十面埋伏,耳聽四面楚歌,空有拔山之力,可惜英雄氣短,別姬自刎,痛何如哉!這些由中國傳統樂器演奏,聲音優雅,盡現中國韻味之美的同時,絕大多數都包含傷感、哀怨、憂憤之情。

  畫作何嘗不是這樣?想一想梵高,看看他的畫作,豈能沒有憂鬱的色彩?蒙娜麗莎的微笑幾成美的經典,但微笑的表情之下是否還有原型和創作者之間的悲歡離合?誰敢否定?徐悲鴻的奔馬寄託的只有激昂?齊白石的蝦、李可染的牛隻表現悠閑?激昂、悠閑之外恐怕不無深意,不然何以成為大家?

  其實,不論歷史、現實,藝術、人生,社會、自然:無不有缺憾。有缺憾的美恰是真正意義的完美,據說斷臂維納斯的兩條臂膊已經找到,但裝上又被拿了下來。原因是給人無限聯想的作品更為完美。

  自然何嘗不是這樣?有人說駝走大漠,鷹擊長空,魚翔淺底是自然的極致之美。豈不知,駝鈴聲聲反襯的平淡與寂寞,鷹鳴九天流露的睏倦和孤獨,魚處水中無時不在的污臭還有警覺,又豈是外物所知所覺的感受?“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哪能不知“梅花香自苦寒來”?“接天蓮葉無窮碧,眏日荷花別樣紅”豈是甘願“立身污泥中”?“ 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的青竹也是無法擺脫“不是山陰客,何人愛此君”的窘境。即使“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國花也難免“牡丹花好空入目”的非議。

  既然沒有完美,只好表現缺憾,於是,經歷時間過濾后的真純,飽含歲月滄桑的蘊藉,歷大悲僅只憂鬱的通達,有大喜也不無憂慮的懷遠就成了人人珍享激賞的極品。

  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一文中,不無感慨地寫道:

  “有些批評家說,中國的文人學士,尤其是詩人,都帶着很濃厚的頹廢的色彩,所以中國的詩文里,讚頌秋的文字的特別的多。但外國的詩人,又何嘗不然 我雖則外國詩文念的不多,也不想開出帳來,做一篇秋的詩歌散文鈔,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詩人的集子,或各國的詩文的Anthology來,總能夠看到許多並於秋的歌頌和悲啼。各著名的大詩人的長篇田園詩或四季詩里,也總以關於秋的部分。寫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見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於秋,總是一樣地特別能引起深沉,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的。不單是詩人,就是被關閉在牢獄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能感到一種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於人,何嘗有國別,更何嘗有人種階級的區別呢 不過在中國,文字里有一個“秋士”的成語,讀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歐陽子的《秋聲》與蘇東坡的《赤壁賦》等,就覺得中國的文人,與秋和關係特別深了,可是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國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讚美秋天,有讚美其金色的華貴,有“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感念,有“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的欣喜,但“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所含深意絕不能僅以一個“酣”字註解。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雖寫執著,其實怨憤已顯。 倒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更為實在,“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個中深意恐不是飽經風霜之人所能悟及。

  總之,秋給人的形象,憂鬱二字只說到了表層,用秋聲、秋色、秋意表達情感的作者,內心之秋更不只憂鬱一層,但似乎確能作為藝術作品幾乎無不憂鬱的詮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