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本也活着

　　作者施澤會

　　老秦是什麼時候來深圳的，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他是看着村裡的人都走光了，自己也跟着村裡人老王轟轟烈烈來到了深圳。都五十好幾的人了，你說能幹啥？

　　他跟着老王來到工地上，提了兩天灰桶，還是嫌不好耍，就給老王說，老王，這個提灰桶的活我幹不了，我還是干別的吧。老王說工地上只有提灰桶你會幹，其他的你不會幹，比如讓你砌磚，讓你軋鋼筋，讓你支模，你都不會，你還是忍着吧。

　　夜裡工地上的蚊子嗡嗡的叫。老秦沒有蚊帳，睡在一塊床板上，只聽見，老秦一巴掌一巴掌打蚊子的聲音。

　　第二天，老秦悄悄的離開了工地，來到表弟的工廠。表弟說，表哥，我們工廠不收年齡大的工人。我租房在外，你先在我的租房裡住，工作的事情慢慢來，不急。老秦就在表弟租房裡住着。住了幾天，他的眼睛到處看，他看見很多收破爛的人，在社區巷道，在公路上，在工地上，騎着自行車，嘴裡吆喝着，收破爛，收破爛。要不自己也加入收破爛的隊伍。老秦把這個想法給表弟說了，表弟也支持。年紀大了，其他幹不了，只有收破爛。

　　老秦身上還有三百塊錢，他在單車修理鋪買了一輛二手三輪車。花去了一百五十元。還剩一百五十元，作為收破爛的本錢。他看見其他的人一大車一大車收破爛。不，那不是破爛，是好傢具，深圳人富呀，那麼好的傢具都不要了，當破爛賣，你看那皮沙發，還是八成新，肯定能賣出好價錢。

　　老秦走過去問人家。老鄉，你這個沙發收成多少錢？你想要呀？不是，我也是收破爛的。你是收破爛的？是呀，不像呀？那我賣給你就算八百元，人家來買還要一千塊呢？少點，我沒有那麼多錢，你沒有那麼多錢，你還買沙發？神經病。

　　老秦聽表弟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跟人爭吵，爭吵自己吃虧。老秦記住了。老秦笑笑離開了。他騎着三輪車到處轉。怎麼沒有賣破爛的呢？可能自己是新手，人家不相信我，慢慢來吧。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太陽當空，樹蔭下，那些收破爛的有的倒在三輪車的木板上休息了，有的抽煙，有的下棋，有的三四個在一起吹牛。老秦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走向了不遠處的饅頭店。

　　師傅，還有饅頭沒有？有，你要幾個？多少錢一個，兩塊錢三個。老秦掏出兩塊錢，買了三個饅頭。一邊吃，一邊看人家下棋。

　　走開，你不下棋到一邊去，老子這回輸了，你來拿錢。老秦才知道下棋也在賭錢。沒有看見他們掏錢，他們是下一回棋掏一回錢。

　　工廠的工人陸陸續續上班了。老秦騎着三輪車到處轉。有一個礦泉水瓶子自己撿起來，發現地上有一個易拉罐也撿起來。三輪車上有幾個玻璃瓶子。瓶子哐當哐當的響。

　　老秦轉了大半天，沒有一個人拿破爛出來賣。這賣破爛的也認熟人？

　　老秦覺得做什麼都不順，乾脆回去算了。

　　晚上回到表弟的租房，老秦給表弟說，一天下來，一樣破爛都沒事收到，自己還倒貼了吃飯的錢。這不是虧本嗎？

　　表哥，你虧本也得活着。在外面，不是那麼好混的。你看看來來往往打工的，做生意的，開飲食店的，有的開工廠的，說不定也有虧本的時候。表面上看着很風光的老闆，奔馳，寶馬，保時捷，奧迪等豪車開着，說不定欠了很多外債。什麼時候倒閉都不知道。我知道有一個老闆的工廠是深圳市的名牌企業，幾年下來，經營不善，最後破產倒閉，員工工資靠政府賣機器發放。欠債幾千萬，他一樣虧本也要活着。

　　老秦聽了表弟的談話，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即使收不了破爛，自己家裡還有一畝三分地，自己回家種莊稼，種莊稼可以養活自己。老秦下午從饅頭店走過的時候，他又掏了兩塊錢買了三個饅頭。晚上自己把饅頭拿出來吃着。表弟看着心酸。都五十幾歲的人了，沒有結婚，沒有後人，自己養活自己。

　　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老秦還是有盼頭的，自己買了新農保，一個月也有幾十塊的收入，到時候只好到養老院去了。想着想着，老秦打了一個盹。他看到很多人給他拿來破爛，自己高興得不成樣子，他說著，這個紙皮兩塊，那個玻璃瓶子一塊，這個爛鐵兩塊五毛錢。他數錢的手在顫抖……

　　老秦彷彿騎着三輪車在大街小巷轉動，吆喝：收破爛，收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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