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對語文情有獨鍾。也許是從高聲吟誦“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時起,也許是從聽講《古代英雄的石像》時起,也許是從第一次拿作文競賽獎狀時起,也許是從得毛筆書法校園比賽獎品時起……真的,都有可能。
我怎能不喜歡語文呢?不管是哪個讀書階段,最能讓我手不釋卷的就是語文書。 在我眼裡,語文包羅萬象、圖文並茂、激情洋溢、活力四射。那冷冰冰的數學怎能與它相比,那板著臉教化人的政治怎能與它相比,那把人弄得暈頭轉向的地理怎能與它相比,那有着讓我崩潰的大事年錶的歷史怎能與它相比,那滿布着錯綜複雜的電路圖的物理怎能與它相比,尤其是那寫滿故弄玄虛的化學方程式的化學簡直就是災難之源,你說,這些科目怎能與它相比?
教過我的老師也不少了,可一旦展開記憶大搜索,音容笑貌宛在眼前的竟幾乎都是語文老師。那總是把“英雄”讀成“庸雄”的小學語文老師,那寫得一手雋秀的蠅頭小楷的初中語文老師,那揚言“他稱第二,誰敢稱第一”的高中語文老師,那講課不用講稿侃侃而談三天挑不出錯的大學語文老師……他們有的土頭土腦,不修邊幅;有的一襲舊裝,目光炯炯;有的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有的夾克挎包,風塵僕僕。他們有的出口成章,儒雅瀟洒;有的妙語連珠,風趣幽默。他們有的冷峻犀利,有的熱情洋溢;有的感性率真,有的從容沉穩……有人說,語文老師是最富個性、最具感性的人,誰說不是呢?
讀書時的我應該算是乖學生,我一貫膽小如鼠,不太敢做逾矩的事,但我也曾在課堂上偷偷的畫歷史老師的“扣扣頭”,也曾私下在地理老師發的講義、練習卷上塗鴉,也曾在自習課時溜到後山讀泰戈爾的《沉船》,更是在理化課上苦悶萬狀等候下課。但是,上天明鑒,語文課上,我從來都是認認真真的。我認認真真地做筆記,認認真真地讀課文,認認真真地發言,我迎着老師的視線,我幾乎是每位語文老師的忠實粉絲,無論同學們的看法如何,我總能從他們身上找到優點,對語文老師我的態度一貫都是理解寬容敬畏有加的。很多語文課我如今還是記憶猶新:限時作文課,“逼”得你文思敏捷;即興辯論課,“誘”使你伶牙俐齒;模擬表演課,引得你開懷大笑;聽讀聽寫課,迫使你屏氣凝神……在我看來,語文課是最美的課,它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流動着真摯的情感,是一首最有血性的歌,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悲可以喜;可以唱可以誦;可以靜可以動,一切由我而起,一切因文而生。
我愛語文課,愛一切與它有關的活動。激昂慷慨的演講,邏輯嚴密的辯論,生動形象的故事會,清新自由的野外採風,深入細緻的社會調查,文學社團的以文會友……我愛語文,我愛生活。
但我也曾一度痛恨語文,高考落榜回家時,我收起了我所有的書,尤其是文學書。我覺得它害人不淺,它就像邪教一樣左右了我的靈魂。落榜的打擊讓我想到了很多,我想到了中國數千年中“文人”治天下的無能與軟弱,我想到了“問以經濟策,茫然無所如”的萬千孔乙己似的腐儒,我想到了無數留下經典名著卻窮愁潦倒一生的所謂大師,我也想到了和我一樣耽於文學荒廢學業的失意青年們……我滿意於自己的覺醒,決定不再受它的荼毒,安心在家從事勞動,或學一門技術安身立命。但是,事實表明,我大錯特錯了。兩年的勞動,兩年的蝸居,兩年的遠離書本,遠離文學,非但沒有讓我崛起,反倒讓我更加沉淪,那時的我過得非常的苦,我在晚上寂靜無人時便會躲在被子里狂躁的哭,為自己像片落葉被風吹得飄零的命運而哭,為自己被命運拋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而悲。
拯救我的是我曾一度痴迷又一度痛恨的語文。兩年後,我重新踏上求學之路,畢業后我又走進了語文課堂,重新拿起了語文書。不過,我的身份由學生變成了老師,我的位置由課桌轉到了講台。我覺得很有意思,看着課堂里的學生,我曾一度產生錯覺,恍若隔世。如今,我在語文課堂里已經站了整整二十年,我將我的榮辱、我的悲歡緊緊和語文教學系在一起。我感謝語文,是它讓我重新贏得了人生,重新找回了自信。沒有它,我將什麼都不是。
二十年的不離不棄,我與語文教學成了莫逆之交。為了感謝這位老友,為了不給這位老友臉上抹黑,我決定繼續努力。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中國文學源遠流長。我將讀更多的書,行更遠的路,寫更美的文字,上更好的課,去影響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