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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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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夢

  陝西省西安市周至縣職業教育中心 筆名:紀昀清 原名:紀堪迎

  郵編:710403 電話:

  不知不覺,父親離開我們業已11個年頭了。他是帶着未了的心愿和夢想離開我們的。

  他給我的印象是儉樸、勤勞、沉默、堅忍。

  他的儉樸,與大多數30年代出生的農民比起來更勝一籌。那時的人們,大都很貧苦,而父親卻屬於沒有文化只能靠種莊稼、打草鞋、綁笤帚等手段來僅僅維持家庭生活溫飽的那一類。掙不來大錢,硬是靠省吃儉用維持九口之家。那時奶奶年事已高,還要供讀六個子女讀書及吃穿用度,而母親身體瘦弱,只能常年在家料理家務,照顧全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可想而知,當時父親的壓力山大。( 散文網: )

  為了節約一分一文,我從未見他穿過什麼新衣服,老是土裡土氣一身黑粗布從頭到腳裹在身上。更從未見他進過飯館。即使騎自行車,駝上上百個草鞋或笤帚天麻麻明去西安叫賣,天擦黑又騎車返回時,也不捨得買一碗面,硬是要餓着肚子回家吃飯,哪怕是黃黃饃泡糝子飯就漿水菜。記得他當公社飼養員的時候,一個小牛犢病死了。他不捨得扔,細細剝皮,翻腸倒肚,帶回家在水缸泡了幾天幾夜,然後用慢火燉煮,加上簡單的作料,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好久都沒吃肉了,見肉眼饞,都吃得滿嘴流油,心裡開花。這是我小時候吃肉最開心最過癮的一次經歷。後來日子好了,卻怎麼也嘗不出牛肉的味道了。

  為了養活全家,他勤勤懇懇,不辭辛苦。沒有柴燒,就出蠻力挖公路邊的樹墩,拉回家,用洋鎬破成條,晒乾,整齊堆放在房台。

  為了增加點收入,好給我們交學費,就餵豬養牛。儘管只有兩頭豬,一頭牛。然而,有了這幾頭牲口,家裡就像平添了幾個孩子一樣,父親將它們照管的無微不至。天天給牲口割草,吃得豬兒肚圓,牛兒肥壯。牛兒下崽,養壯,賣了錢;豬兒養肥,屠殺,賣了肉;而恰逢夏秋兩忙時節,父親就套着老黃牛給人家種地換點零用錢。如此經年累月零零碎碎積攢,周而復始。

  姐姐們看到父親的辛苦,就主動退了學。大姐、二姐、三姐只念到小學三四年級,四姐初三隻念了一學期,就為哥哥和我讓了路。因為哥哥學習最用功,獎狀最多,而我僅次之。幾個姐姐學習也不錯,只是不願意拖累我倆,才主動退了學。不然,父親拿什麼來供我們讀書呢?而父親卻從未流露出讓誰不念書早早賺錢的想法,只要能念,哪怕砸鍋賣鐵他都要供到底。這是至今令全村人為之讚佩的地方。

  記得我剛考上周至中學那會,他怕我吃不飽,就特意將賣辣子的100元錢給我送到學校,我要給他買午飯,他說自己吃過了。後來才聽家人說,父親天未明就蹬上加重自行車在戶縣零賣了100多斤辣子,賣完,回家啃了塊饅頭,喝了碗白開水,就又馬不停蹄地騎了40里地,將錢如數送給我。很顯然,午飯也是父親回到家後母親另做的。這件事,每每想起,就好像昨天發生一般,令我不禁眼眶濕潤。

  而最叫我難忘的卻是糶糧一幕。那時,我剛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為了給我湊學費,父親只好將家裡僅有的八袋小麥裝在牛車上,和我一起在尚村鎮收糧部進行了糶賣。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影、深凹下去的眼窩和鬍子馬叉的臉龐,我心如刀割;看着自己攥在手心的包含血淚的800元錢,我禁不住熱淚橫流。暗暗發誓定要像哥哥一樣,勤奮學習,考上名校。

  好在哥哥以全縣名列前茅的成績考上了長安師範,眾人羨慕,而哥哥卻不想上。理由是他想上周中考大學。可是一向沉默寡言的父親卻無奈地叫來了能說會道的三姑父。三姑夫擺事實講道理說,好多考生補習五六年就為了考個長安師範,而你好不容易考上了,能為家裡減輕負擔了,卻不想上,你這樣做不是逼你兄弟和你四妹退學嗎?那時四姐剛念初二,我還在念小學六年級。出於無奈,哥哥只好做了讓步。一年後,四姐也主動退了學——因為她預計我上初中、高中的費用會越來越高,儘管哥哥是師範生,在享用國家生活補貼,花錢少了。

  但是,父親的心事似乎更重了——他一直為四個姐姐輟學而感到不安。尤其是沒能實現哥哥上大學的夢想,因為他知道,要不是家庭困難,以哥哥的刻苦精神和學習成績,考上大學是毫無疑問的。後來聽說,有幾個不如哥哥的同學,放棄上中專,都考上了大學,留在了大城市供職,年薪豐厚。這就更增加了父親的愧疚感。

  後來才明白,我之所上大學無人阻攔,可能與父親想圓哥哥的大學夢不無關係。

  隨後,父親的壓力似乎就更大了——奶奶的病逝和二姐受羊癲瘋病的折磨,使他消瘦和憔悴了許多。有一次,我在家看電視,被劇情深深吸引,看得目不轉睛。恰在此時,只聽咣當一聲,電視熒屏就被砸了一個稀里嘩啦。嚇得我驚叫一聲,回過神一看,原來是二姐所為。罪魁禍首鐵制氣管子,還擎在她手裡,握得緊緊的。我立即將氣管子從她手裡奪了過來。二姐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和不可原諒,就撲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磕頭不斷,坦然認錯,後悔之情,表露無遺。怒目圓睜的父親,面對可憐可憎的二姐,除了深深地唉聲嘆息,還是一句話未說!

  二姐年幼時,背着一背籠包穀沿着泥濘的河道往回走時,一不小心滑進了冰冷的河流,從此受驚受涼,就逐漸變成了現在這樣。父親帶着她尋訪了各種鄉村名醫,卻都無法根治。每當犯病時,就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十分嚇人。就這樣,二姐帶着病魔先後嫁了四個男人,而最終都以二姐犯病時將家裡的東西毀壞的稀巴爛為由,給送了回來。這無疑成了父親的一塊心病。

  現在她出於心態扭曲,又將哥哥結婚時女方陪嫁的彩屏電視機給砸壞了,怎能令他內心舒坦呢?

  大姐夫知道此事,就給父親和我說,千萬不能讓哥嫂知道,一則,怕哥哥難受,二則,怕他媳婦會將家攪得天翻地覆。這可是他結婚時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沒見過世面的父親,頓時慌亂地沒了主意。大姐夫說讓他駝上電視機到終南維修部進行換屏處理,換好後會和新的一樣,哥哥不易察覺。

  而100多元的維修款,還是我利用假期打工給姐夫還上的。

  若干年後,直到哥哥離婚,也不知此事。

  而為了給哥哥結婚,父親放棄了蓋房的想法。就將準備好的木料、磚瓦進行了變賣。這一轉變,成了他終生遺憾——直到最後一刻,也未能住上寬敞明亮的新房。後來才得知,哥哥鑒於父親年事已高,身體多病,為了讓他享受天倫之樂,就勉強答應了前妻的求婚。

  然而,哥哥的婚姻卻不夠美滿,他前妻家世殷實,瞧不起我家人,也瞧不起哥哥。生了一個女嬰剛過百天就夭折了。他前妻怪哥哥不給娃看病,而哥哥說,醫生說了,這是絕症,即使做手術成功,也僅能維持一年半載的壽命。而希望渺茫的手術費卻要高達十幾萬。為此,哥哥只得放棄。

  本就沒有感情基礎的倆人終於因此事鬧翻了。

  他們離婚時,我還在上大二。父親得知此事,和往常一樣,依然緘默不語,眉頭緊鎖!

  但我們能看得出,他心裡的痛和苦——他雖不善言談,卻將什麼都看得明白,一切藏在心裡。看着和我們同齡的孩子,早都兒女滿堂,上了學,而他的兩個兒子的婚姻卻至今還無着落。這無疑又成了他心裡揮之不去的硬傷。

  哥哥離婚不久,二姐就病逝了。鄰居都說其實二姐走了好,對一家人都好。可在父親心裡,卻又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歉疚和折磨——要不是他沒錢,拿不出進大醫院的治療費,說不定二姐的病早都好了呢!想治癒二姐病的心愿,終因經濟拮据而未能如願。

  後來,父親在和四姐給牛鍘草的過程中,在擩草時,由於四姐的不留神,提前將鍘刀把壓了下去,導致父親右手殘疾,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收高粱綁笤帚了。全家的經濟重擔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哥哥肩頭。而他,一名中學教師,工資微薄,婚姻不順不說,還得承擔起父親的責任,繼續供我上大學。

  父親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卻又無可奈何!不久就查出患了肝癌晚期——其實我們知道,父親是因勞成疾。記得一次伐樹時,他還托着病怏怏的身體,坐在柴墩前,手握砍刀將樹枝剁成柴,無論我們怎麼勸,就是歇不下來。事後,腳面浮腫得像包子,看得我們淚水連連。

  儘管哥哥東借西借在西安一家醫院給他做了手術,但還是沒能挽留住他的生命。而他儘管疼痛難忍,即使在彌留之際,也都從未叫喊過一聲。這令我們驚嘆的同時欽佩不已!

  他的堅忍不屈成了我們今後面對困難的精神支柱!

  我大學畢業,也當了一名中學教師,剛拿到首月工資存摺,父親只看了一眼,就帶着諸多未完成的心愿和夢想悄悄離開了我們。哥哥的祭文——滿含熱淚的哭讀——聽得全村男女老少淚流不止。

  次年,哥哥再婚;五年後,兄嫂在縣城買房生子,兒子聰明伶俐,過目不忘;九年後,我秉承父親的遺願,蓋起了新房,並裝修一新;十年後,我也結婚,並陪同年邁的母親在新房度過了最後七個月的時光。儘管她沒來得及見到小孫女的出生,但我知道,母親是含着笑離開的。她住了新房,見到了大兒子結婚生子,也見證了我的愛情,更享受了小兒媳的孝順。我想,她會將自己看到的幸福告訴給父親,讓他在九泉之下舒展眉頭。

  生前,年近七旬的父親有諸多的夢未能圓滿。但最令他牽挂的兩個兒子,卻都如他所願過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幸福美滿。

  安息吧,父親!

  我們篤定會向您一樣勤儉持家,堅強面對生活的溝溝坎坎,幸福地活下去!

  2013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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