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飄到北方,如果一輩子守望故土,在家鄉生息和終老。我可能會隨着時間的流失,淡忘或遺忘槐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
他沒有杉樹的蒼勁挺拔,沒有松樹的傲然屹立,沒有桃李的絢麗多彩,沒有楊柳的嫵媚妖嬈;沒有好看的腰身、獻媚的姿態和俊秀的儀錶。連沒有成齡,還正當生長發育的小小槐樹,身體和皮膚就比其他的樹種,也分外的乾涸和粗糙,所以爺不疼娘不愛地無人理料;人們只是習慣性的將他當作一種取暖和燒飯煮茶的草木,因為每一公斤,比其它的草木,能燃燒出更多千卡的熱量。所以,家鄉的槐樹,在沒有長大的時候,就被人們迫不及待地砍作柴燒。即使有的生長几年,到半大不小,最大的用處就是被人砍回來,風乾,再由木匠劇開來,修理和組裝成農具或躺椅。用自己分割開來的肉身,組成比較完美的組合,耕耘土地,或供人們休養。
雖然她無需播種、澆水、施肥、噴葯;雖然人們對她不屑一顧,甚至千刀萬剮。但只要根還在,她就能夠在山岡、在低洼、在坡地和一些環境最差的地方,不與他人爭短長,兀自地生長。
後來,因政府減負,企業消腫和破產下崗。我和部分下崗員工,匯同部分農民工一道,組成一道千萬的飄流大軍,作鳥獸散,背井離鄉,四處飄蕩。有的飄到東方,有的飄到南方,有的飄到西方,我則飄到北方。好在四十不惑,我不驚訝北方這座城市磷次櫛比的大廈,也不驚訝她古老的文化。所以,從最先飄入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讓我驚訝的倒是,一遛一遛的槐樹。那樣的錯落有致、整齊大方、溫文爾雅。在仲夏時節,她宛如一把一把自然撐起的綠傘,給萬萬千千的人們撐起了一地的陰涼;一束一束的花蕾,也慢慢的孕育,漫漫地開放,孕育和開放在整個城市的盛夏。那樣的小模小樣,那樣的吐故納新,那樣的不事張揚。用花開的聲音和淡淡的雅香,給你賞心悅目和神清氣爽,平衡着城市盛夏的酷熱和浮躁。
到秋天,當涼意襲來,花開了,果還沒熟呢!便一件一件、毫不吝嗇地卸去她樸素淡雅的衣裳,直到一絲不掛。隨着氣溫的逐漸下降,慢慢地抱緊了臂膀,將更多的雨露陽光,盡情地抖落和潑灑在人們的身上。
她風雨不避,寵辱不驚,惠而無言,奉而無取,以其叫人敬仰的品格,得到了她本應當得到的尊嚴和回報。所以,在甘肅天水,遼寧大連,山東泰安等北方城市,都尊稱為市槐,北京稱之為國槐,而融入到北方城市的精神和文化。但在我的家鄉,和我家鄉一樣窮鄉僻壤的地方,人們還叫她刺槐。雖只一字之差,但不尊不屑的、譏諷鄙視的、甚至任人宰割的。是因為不同的出生環境,就賦予她們不同的命運及不同的地位和尊卑嗎?
我不想,我不想有去顛覆什麼的夢想。只是在面對北方城市槐樹們優越環境的時候,雖然她們不負眾望,但我還是心存憐憫和體煦,希望家鄉的和那一些窮鄉僻壤的槐樹們,也能像北方城市,抑或是北京城裡的槐樹們一樣的,不要有太大的反差,有尊嚴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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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