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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魚,安知魚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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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言心痛。心痛成灰。灰飛煙滅。滅絕師太……”

  這一串胡言亂語,是剛分手時,她的簽名。是的,心痛,無言。她能向誰訴說?誰能理解她的苦衷?人人都指責她貪慕虛榮,無情無義。

  人們所津津樂道的,似乎往往只是表面的故事性,誰又會關心當事人心底無限傷痛?

  算是青梅竹馬吧,初中時代便開始朦朧而純潔的交往了。接着是高中,大學,直至工作。

  她是聰明而勤奮的,同時也是幸運的,事業一帆風順,青雲直上。她澄澈的目光和絕塵的氣質,也吸引了眾多男士,一位比一位優秀的成功男士。不是毫不動心。她也曾懷疑自己是真的愛他。年少時還不懂愛,只是習慣罷了,她想。後來,她忽然明白:女人,所有的付出都將成為愛。付出愈多,愛得愈深;愛得更深,付出更多。如此循環不已。

  他卻運氣平平,加上性格過於內斂,畢業三年了,依然是不起眼的小職員,領着與入職時相差無幾的微薄薪金。她要推薦他去相熟的客戶的公司,他卻不願籠罩在她的奪目光芒里。

  很多同學笑他配不上她,或是不無嘲弄地慕他天大的艷福,甚至有所謂情敵公然向他挑釁。她當然是站在他這邊,百般的維護。她相信,愛,是包容一切,包括他的優點與缺點,他的過去與未來。不管對方是什麼地位什麼角色,愛就是愛。

  距離還是越來越遙遠了。周末,她要牽手去電影院,他會說在網上看也一樣;黃金周假期,她計劃浪漫出遊,他卻寧願在家睡大覺;她想給他添置一些高檔西裝,他說T恤牛仔更舒服;她要在餐廳包房為他慶祝生日,他說在家吃碗長壽麵就好……她並不十分嚮往上流社會生活,但在條件允許範圍內,過得更滋潤一些,有什麼不對?錢,本來就是掙來花的呀。她不怪他,她知道,他也並不是真的抗拒,而是出於男性的尊嚴,不願花他的錢。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她發現雙方共同的話題日漸減少,價值觀、人生觀也越發迥異。繼續愛下去會是如何?她不敢想象。關於愛的信念,在外敵頻頻入侵都屹立如初,此刻卻因內部原因開始動搖。

  所以那一夜在江邊,當他一臉深情地求婚時,她吐出了連自己也吃驚的“不”了。許是太意外了吧,他的臉瞬間烏雲密布,悶悶地問她是否愛上了別人。她說沒有,從來就只有他。

  他不信,搬出了曾熱烈追求她的A君、B君,甚至她早已毫無印象的Y君、Z君。她不語,靜靜地看着他暴跳如雷,心底泛起幾許憂傷。一向性情溫和的他,竟然話越說越難聽,什麼粗言穢語都爆出來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哪,為何會變成這樣?眼前這人,真的就是自己深深愛着的那個他嗎?難道真如心理學所說,壓抑太久的爆發?

  最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在初冬的夜色里落寞。憧憬過千百次的未婚畫面,怎麼竟會是這樣一幕?迎着江風,孤魂野走。有髒兮兮的小女孩拉住她衣角,央她買枝花。她挑了一株最憔悴的紅玫瑰。而後,憑欄嘆息,扯下一瓣,任其隨風飄落珠江,接着,是另一瓣,又一瓣,連同她大顆大顆的淚……

  數日後,他回來了,彷彿突然老了十多歲:一臉的胡茬,深陷的眼窩,疲憊不堪的面容。她心疼不已。他求她原諒,說無法離開她,他會努力為她而改變。

  他換了工作,儘管仍然不是很好,畢竟,邁出了勇敢的第一步。他聽從她的勸告,不再沉迷於網絡遊戲,而開始閱讀名人傳記和成功學著作。他倍加的體貼與珍惜她,常搶着幹家務,還討好地替她捶背捏肩。

  快樂總是轉眼即逝。她出差一月歸來后,猛然發覺他的敏感多疑是變本加厲。他常偷看她的手機,翻她的手袋,質問她的行蹤。她一再告訴自己要寬容,因為那只是愛的過度表現。

  然而不自覺地,她變得不愛歸家,常常下班了還在辦公室對着電腦發獃,或是漫無目的地在公司附近閑逛,或是故意坐車坐過站再慢慢往回走,有時她甚至喜歡塞車。

  升職了,加薪了,本是好事,她卻不敢與他分享,為的是怕刺激到他。甚至還假裝傷心地說貶職了,降薪了。這是怎樣一種悲哀的相愛!

  人在職場,常有這樣那樣的委屈,她真的好想向他傾訴,像從前一樣躲到他懷裡痛哭。哦,從前,那是多久以前了?她都想不起來了。現在,她只能找個無人角落悄悄流淚。腦海里常跳出《小王子》里的一句話:“她不想讓他看到她哭泣。她是如此驕傲的一朵花。”淚就愈加的洶湧……

  她很想跟他好好地談一談,找出癥結之所在。卻發現對於赤裸相向的兩個人來說,談談心事竟也會那麼難以啟齒。她小心翼翼地避免惹他生氣,他卻反而疑心她作賊心虛。

  終於,面對面地吃飯也成了嚴峻考驗,空氣凝重壓抑,聽得見咀嚼米飯的聲音。同各一室,竟也需要藉助手機短信來傳遞信息。再到後來,甚至不指名道姓地,只在簽名檔里對話。

  閨密勸她:分吧,與其繼續相互折磨,不如各自尋找幸福。然而一想要要離開他,心便如刀絞。十多年相識相知相愛,豈能輕易抹殺?可是,自己的愛,對他似乎已然是一種毀滅?那麼,還是分吧。他本應該是另一個樣子的。

  害怕自己面對他的哀求挽留會心軟,她不動聲色地準備一切。離開的前一天,她強拉他去了牙科診所,逼他洗掉了積垢多年的牙石。分手,總是要留點紀念的,她想。第二天,他一出門上班,她便飛快地收拾東西離去。留下一紙淚箋,故意刺激他,說自己受不了與他一起的清苦,要投身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要去尋找家纏萬貫的翩翩公子了。“等你發達了,再來找我吧。”末了,是這句她認為能帶給他某種力量的話。

  事實上,她是隱居到了鄰市一個尚待開發的小鎮。環境待遇皆大不如之前。一切,從頭開始。更難耐的噬骨的孤獨。因為不想他尋來,她割斷了與絕大多數人的聯繫。或許很傻。可是她願意。她相信,愛是需要犧牲,需要成全的。

  終年隱身在背後,她始終關注着他。她得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更加的消沉。也是因此,她飽受罵名。她並不辯解。分手,人們總是習慣於同情被動的那個。殊不知有時候,主動的那位更傷更無奈。況且她是女人哪!都說女人的青春是最寶貴的,多年相隨,誰比誰更痛?但是,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他懂,他明白。她相信,他會懂,他會明白。她甚至夢想着,他出頭之日,從天而降,依舊情深款款地單膝下跪,為她戴上閃閃鑽戒……

  突然有一天,他也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她卻並不擔心,因為他的簽名檔一掃往日的陰霾,醒目地標註:“我將歸來開放!”她想,沉睡的雄獅終於醒了。

  花落花開,冬去春來。轉眼而立之年了,一直追求者眾的她,依然孓然一身。她是在等待。

  等來的卻是他的婚禮。新娘不是她。她哭了。然後,又笑了。她的王子,真的完全變樣了,自內而外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終於擁有了世人眼中的輝煌事業。當年的放手,無疑是正確的。

  塵埃落定。她讓自己浮出水面。

  有好事者直接問她,是否後悔當年棄他而去?

  她只是微笑。

  她已不需要他記得,那個皎潔的月夜,美麗的東山湖畔,她曾輕聲而堅定地在他耳邊起誓:今生今世,非君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