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賽跑的老人
浙江省寧海縣教師進修學校 婁亞文
與《秦漢風雲》作者王國銀老師的相識純屬機緣巧合。2011年2月我因急性胰腺炎住院治療，想不到這一住院經歷竟讓我有緣結識了王國銀老師。與王老師的相識相交，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住院三天後，我的病情有所緩解，意識也清醒了許多，便開始與病房裡來往的人們交談，得知與我同一病房靠窗病床的老人就是王國銀老師，看上去年紀已經很大，但實際上只有61虛歲，剛開始辦理退休手續，到今年5月才能正式退休。他早我幾天住進醫院，罹患肺癌已經頗為嚴重。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情，但是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味的沉默。因為是同行，本能地就有一種親切感，我想與他攀談，但王老師依舊不大說話，只是靜靜地聽我與他人交談。
有一天，他忽然對我說：“婁老師，我寫了一本書，一直想出版。”我擔任教師進修學校校長已有多年，在教師教育方面感慨良多。我總以為教師這個群體應當是整個社會學習與研究的示範與引領者。在當前社會整體功利意識比較強的大背景下，教師靜心學習與鑽研似乎已經成了一件難以做到的事，更別說著書立說了。我在自己的學校里也一再地主張教師們應該多讀書多寫作。因此一聽王老師的話，我馬上就來了興緻。王老師告訴我，他寫的是一本歷史小說，題為《秦漢風雲》，是以章回小說的形式記述秦始皇至漢文帝的一段風雲變幻的歷史。書有一百個章回，分上下兩冊，共60餘萬字。談話之間，我分明感覺到王老師已經完全改變了起初沉默寡言的樣子，談吐清晰，言語之間透露着興奮，眼中閃爍着神光。旁邊的師母半是埋怨半是自豪地說：“老頭子一輩子就做了這麼一件大事。”從師母的敘述中我約略知道了王老師寫作《秦漢風雲》的大概：王老師從30歲開始研究秦漢歷史，在通讀《史記》《漢書》等史書並參閱了大量有關這一時代史料的基礎上開始着手撰寫。此書在十年前就已基本完稿，只是王老師一直把它珍藏在自己的書房裡。他很想把它出版，但限於財力，這一願望多年都未能實現。王老師說：作為父親，我得先把所有的財力用在孩子的學業與成家立業上。至今，諸多事情已了，所以又動了出版該書的念頭。
第二天，王老師就讓師母從家裡帶來了厚厚的兩本書稿。看着這兩本文字清晰的書稿，我有點不可置信地問王老師：“這些都是你親自打字的？”王老師微微一笑：“我不大會電腦，但是我慢慢地學，用拼音慢慢地拼，總算給我拼出來了。”我心中暗涌着一股熱潮。
一個臨近退休的老人，在電腦前面摸索着拼寫60多萬字的書稿，這可是一個浩大而艱巨的工程啊！完成這一工程的老人現在就躺在我的旁邊，只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重病中的老人，黑黃的臉色昭示着他為這本書付出了幾乎所有的精神與力量。一旁的師母埋怨道：“老頭子每天熬夜到深夜一兩點，就在那裡打字、修改，我這輩子最難的一件事就是喊他吃飯，一般沒有三遍喊下來，他都不會離開書房的。”我滿懷敬意地接過書稿，小心翼翼地打開。這時我更深切地認識到，此刻我手裡捧着的已不僅僅是兩本稿子，而是一個從教38年的老教師用半生心血凝結成的結晶。這厚厚的書稿上一個個文字就像一個個歡快的精靈在跳躍。我意識到，我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要儘可能使這些精靈儘快地走進廣大讀者的心裡，這不僅是讓他們去閱讀這部形象的歷史，更是讓他們去真切感受一位老教師堅強、執着的心靈。
王老師創作的這部《秦漢風雲》，既重視歷史小說的歷史性，又十分注意它的文學性，較好地做到了歷史真實和文學表現的統一。更難能可貴的是，雖然小說運用了古代通俗小說章回體形式，卻以現代人的理念和視角去解讀歷史事件中沉浮的人物，特別是用辯證的方法形象客觀地分析評判了歷史人物的功過是非和成敗因由。正因為如此，這部小說具有了相當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
談起為什麼要去研究這段歷史時，王老師沒有什麼豪言壯語，只是平淡地說：“自古文史不分家，作為一個語文教師喜歡研究歷史是很平常的事。至於想到要用通俗小說的形式來描述這一段歷史，只是希望以後的孩子們能夠比較順利地了解自己的國家與民族的歷史和歷史上的各色英雄人物。作為炎黃子孫，至少應該知道自己的祖輩們曾經做過些什麼。”讓後代子孫了解歷史，從而熱愛自己的國家、民族，這正是王老師研究人文社會科學和創作通俗歷史小說的終極目標，也是他作為一位普通黨員的畢生心愿。
瀏覽了書稿之後，我向王老師提出了幾點意見和建議。王老師當即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不顧右手還打着吊針，就要在病床上記寫修改要點。當晚王老師就向醫生請假回家了。第二天王老師帶着疲憊的微笑告訴我，昨晚他已經根據我的意見對書稿的目錄與標題等做了修改。至此，我似乎更懂得了他：一邊是日陷沉痾的病軀，一邊是他二十年嘔心瀝血的結晶，為了自己的書稿早日付梓，王老師彷彿在與死神賽跑，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為了讓此書儘早得以正式出版，我在病床上給與出版界聯繫較多的浙江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張繼定教授打了電話，向他大致陳述了王老師的一些情況。張教授一向樂於助人，一聽說此事，馬上讓我把電子稿發給他。他閱后對小說頗為讚賞，迅即向其較為熟悉的華文出版社作了推薦。華文出版社的領導和編輯也為王老師身患重病依然筆耕不輟的事迹所感動，迅速組織審稿。書稿三審通過後，出版社不久即寄來出版合同，並表示將以最快的速度出版該書。當王老師手持這一盼望已久的書稿出版合同時，我第一次看到了他咧嘴而笑，這是一個夙願終於將要實現時發自內心的快樂。
時間只過去了半個月，從出版社傳來本書的出版印刷事宜進展順利的訊息，我們都為此而高興，然而王老師卻因為病情的惡化被迫轉院去杭州再次手術。王老師身體已經極度虛弱，但幾次與我在電話中討論書稿出版的有關事宜時，他卻一下子精神振奮起來，這使我更明白了此書對於王老師生命支撐的意義。我想，此事在我，在張教授，在華文出版社，在王老師的家屬，均是出於對一位好學者的敬重，出於對一位在浮華的塵世間依舊守護自己心靈的讀書人的敬重，是為了一顆寂寞而堅強的心。在此，我們由衷地祝賀王老師這部凝結了半生心血的長篇歷史小說的正式出版。希望此書的出版既能給王老師力量以戰勝病魔，又能給我們年輕的教師們一個感召，從而在紛繁的世界中靜心地學習研究，固守心靈的一份本真，讓三尺講台變得更為豐富，更為動人